魔纪十五年，除夕夜前一天。
魔尊所管理的魔都第九城，被评选为年度最文明的城市，其领主姜莱被誉为有史以来最有管理能力的魔尊。
能力主要体现为：凡是在九城违反规章制度的妖和魔，姜莱第一剑砍腿防逃跑，第二剑砍嘴防求饶，第三剑砍脑乐逍遥。
*
我就是魔尊姜莱。
此条报道传遍魔都时，我正和二城领主宋乾，也就是我的二师兄，在冥河岸边，晒月光欣赏风景。
“姜莱持剑下乡，执法有温度，甩剑有力度，抬脚有准度，抬手有高度，挥拳有角度，剑剑有态度，哈哈哈...”他念报道，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头上狗耳朵一抖一抖，“要不说师尊怎么让你当魔尊呢，只让我当个领主呢，还得是你啊。”
我瘫在椅子上：“妈的，我又要当魔尊，又要兼职城主。师尊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魔尊只需要管理你们这几个城主就够了，谁知道又把九城这烂摊子甩给我。”
“这九城，还真就是只有你能管理，换个人来都压不住。那以前根本不是城，就是一片战乱之地，整个魔都最凶最恶的都聚集在那，现在，在你的英明领导下...”
我打断他：“二师兄，咱俩换吧，让我清净两天。九城里新来了个狐狸精，那姿色，啧啧，你肯定喜欢。”
“不好意思，我是狗妖，我对伴侣的要求是同物种。”他望着一望无际的阴森森血色长河转移话题，“这天，真他妈好啊。诶，姜莱你说，河那边的亡者之地去了还能回来么。”
“不知道。”我见他不接话便知没戏。
“最近总有人玩水淹死，听说是被水鬼抓去岸另一边的冥界了，我应该怎么制止这种行为呢。”
我嫌他烦：“你这样，你去立个牌子。写跳河免费，没死当斩。”
“...阎王。”
我不再理他，小憩了一会听到有人叫我。
“魔尊！魔尊！有三城领主的消息了！”我的大嗓门副官是只吼猴。
我立刻睁眼，熟练的拿起剑就走。
二师兄一甩他满头红色小辫子，也熟练嘱咐：“师妹，万事小心，九城的烂摊子师兄都不会帮你处理的，你早点回来。”
*
人间。
黄豆子似得雨水噼里啪啦落下，砸的我发懵。
消息不知真假，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来看，这些年师门上下风雨无阻，只要有小师弟的线索，就要有一个人来看。
大部分都是我，因为我最闲，也因为小师弟是我捡回来的。
很多年前，他刚当上三城城主没多久，就突然失踪，魔界和人间都毫无踪迹。此次的消息是，有人曾见到小师弟和一高瘦人经过人间的一片桃林。
暴雨天没有月光，我变成本体，穿梭在雨中赶路，落下的雨水让我感到舒服，像回到了以前，没化形在海底的时候。
朦胧村庄出现在视线里，我又变回人类的样子，准备靠近打听。
积水一会深一会浅，踩在桃林里的草地，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下冰雹了。
寒冷侵入血液，村庄的灯光在视线里还是那么大，我和它丝毫没有缩短距离。
我惊觉不对。
但已经来不及，刺骨的寒意从脚下瞬间翻涌而上，我动作一滞，便被冲出来的锁链捆了个结实。
白霜爬上身体，本体即刻进入到休眠状态。
失去意识前我了然，这是冲我来的。
衣袖下的手指变细，一根细小的触手断掉欲爬进草丛逃走，但草地已经结成厚厚的冰，爬了一会便耗尽机能。
村庄虚假的灯光熄灭，几个踩高跷戴面具的黑衣人从树林走出，手中寒刀反射出我冥河水般血红的眼睛，和被冰霜凝固的表情。
“砍碎。”黑衣人首领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矜贵又傲气的脸，淡淡道：“触手也别放过，她会再生。”
卧操密码，果然是这王八犊子。
滔天的恨意让我意识短暂清醒，后背骤然钻出四条触手，膨大分裂欲殊死一搏。
“姜莱，”他讽刺的笑，“你丢下我的那天，就已经注定是这个结局。”
“何年！你个比崽子...”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何年的两把剑，一上一下穿透了我的喉咙和心脏。
*
冥河水底是无边无际的漆黑，底色下暗红涌动。水中密密麻麻的亡者，有人，有兽，有妖。
我和他们一起朝着前方飘荡。
我黑色丝带一般的触手去拨弄这些影子，试图搭话，想问问还要飘多久，但他们都毫无意识，只是一味朝前。
我试图逆流折回，也做不到，只能顺着水流到前方未知的地点。
说是未知，但也知道大概是哪，不外乎是三途川，阎王殿之类的地方。魔界自古以来就一直在冥河边，而冥河就是人间和亡者之地的界河。
看来我跟冥河是有缘分的。
因为我的本体是水母，并且叫冥河水母。全身暗红漆黑，四条口腕长达十米，游动起来像幽灵，所以得了个这样的名字。
我现在是要去河对岸了，也不知道二师兄还在不在河边，能不能顺手给我捞出来。估计不行，在岸上时往下看漆黑一片，现在在水里又看不到岸上。
知道没有操作空间，我便把周围人全拂开，将自己展平了摊在水中。温度正好，十多米长的四条触手舒服的飘飘荡荡。
从被师尊带回魔界开始算，我快有二十年没下水了。
他在海边遇到我时，我正巧是幼体状态。
为什么说是正巧，是因为我们这个物种很特殊，人类一直追求的永生在我们身上是很平常的机制。
通过分化我们可以从成年状态逆转为幼体，此过程能无限重复，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
师尊最开始以为，我是刚化形的海底精怪，但其实，这已经是我第八次逆转形态。只是第一次上岸来到人间，所以懵懂的样子让他觉得我是幼儿。
后来他得知这件事，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二师兄让他往好处想，说虽然姜莱活了八辈子，但是头一次有师傅呢，这也跟亲爹也没两样了。
我没告诉师尊，我在海底是有养父的，我怕他受不了。
虽说是养父，但也只不过是带着我在海底横行霸道的章鱼精罢了，他除了在我每次逆转为幼体时守护我几天，其他时间都在带着其他养子养女深刻贯彻恃强凌弱，欺男霸女。
当然我也没好到哪去。
上岸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养父念念不忘的美味人类幼崽，如果没遇到师尊的话，我大概已经吃到皇城脚边了。
我自诩很强，整个魔都除了师尊和大师姐，没人能打得过我。唯一的弱点就是低温，如果温度降得太过突然，我的代谢会停止，身体强行进入休眠。
这次就是这么被何年阴死的。
妈的，他这个修仙界人类伪君子，当初说好了和平分手，现在给我来这套。
这次算我栽了，阴沟里翻船。
气愤之际，前方似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一团黑色逆着水流和人群朝我飘来。
它在我面前停下，似观察了一会，然后黑色里伸出一根拐杖，挂着一个老旧提灯，轻点我额头。
小小的灯光瞬间扩大，亮如白昼，周围的影子全部消失，我甚至看不清自己的触手。
白光乍现，视线恢复。
耳边响起二师兄的声音：“...姜莱你是不是有点不讲理，就算你是水母，也不能给魔都的律法上加不许吃海蜇皮吧。我是狗，我也没不让所有人吃狗肉啊...”
？
这不是几个月前宋乾跟我说的话么，我重生回去了？
三个月前，九城有人四处宣扬说要嫁给我，被我拒绝后，他去人间疯狂回收海蜇带回魔都，开了家凉拌海蜇店，买一盘送两盘，说就算打动不了我的心，也要打动我的胃。
我确实是把他打了一顿，然后下了禁海蜇令。
我打住二师兄的话头：“今天几号？”
“十月二十九，还有三个月就是师尊诞辰，也是过年啊，你咋了。”
“我没事。二师兄，律法再加一条，何年和蟑螂不许进魔都。”
宋乾疑惑：“何年？谁？修仙界那个？青冥剑宗的大师兄？你啥时候认识他的？”
“不仅认识，还有仇。”我咬牙切齿，“二师兄，我去修仙界一趟，你跟大师姐还有师尊说一声，准备和修仙界开战吧。”
“嗯，诶？啊？？不是姜莱...”
我都没耐心走正门，直接从上空穿出魔界，路过人间，目标直指修仙界的青冥剑宗。
何年啊何年，没想到我还有报仇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临死前的幻想，但我还是得抓紧时间，万一醒了呢。
青冥剑宗是修仙界的最强宗门，我冲进去的时候正在举行宗门大比，到处都是白衣轻纱的修道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看着火大，拎着剑连砍了好几个盘问我的侍从，在一片惊叫声中继续往里杀。
几位考官和长老欲施法阻拦，接连被我腰后触手拧碎，一个人大叫，“魔族！是魔族！快去叫师尊出关...”
我卷起他问道：“何年在哪。”
“你这个魔女！我才不会告诉你大师兄...”
“咔嚓。”
红色溅到脸上，我扔下断掉的两节，又卷起下一个人，继续问何年在哪。
“姜莱！”
何年在身后喊我名字，没表情的脸上眉头紧皱，挥手示意周围人迅速离开。
我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冲了上去，剑间直指他心脏，被格挡住后，触手继续从后方包裹而至，他滑不留手的和我拉开距离，还欲继续说什么。
“姜莱，你...”
我一句话不想听，血液全往脑子里冲，身体发热，代谢狂增燃烧身体机能，只为提升战力。
何年躲得有些吃力，两把剑上下翻飞，只做格挡：“姜莱，我有件事想问你...”
我大笑：“何年！别他妈装了。记恨我算计我很久了吧？”
他也火了：“恨你？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让你恨我至此，当初连...我都是顺着你的意...”
“何年，你心知肚明。其他的事去问阎王爷吧。”
我将身体调动到极致，触手挡住他的退路，一箭封喉。
何年很薄的眼皮透着不正常的粉，缓缓转动的眼睛映着我大仇得报的张扬神色，淡漠的脸带着痛苦，又似有些悲伤。
没空研究他是否后悔和我作对，我推开他欲伸过来拉我的手，立刻赶回魔界。
刚才是燃烧寿命的打法，我现在必须要马上找个安全的地方逆转形态，否则会瞬间老掉，吃喝都无法自理。
那宋乾不得趁着伺候我时打我，绝不能让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