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渐渐笼罩着大观园。贾府内,一场暗潮汹涌的风波正在酝酿。
邢夫人得到绣春囊后,以此为把柄,向王夫人兴师问罪,王夫人盛怒之下,决定对大观园进行抄检,妄图揪出藏污纳垢之人。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园子里传开。
潇湘馆内,黛玉看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竹子,眉头微蹙。
紫鹃匆匆跑进屋内,神色慌张:“姑娘,不好了!太太那边要带人来抄检园子,说是要找出绣春囊的主人。”
黛玉闻言,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深知,这抄检看似是为了整顿风气,实则是贾府内部权力斗争的一次爆发。
而自己这里,虽无见不得人的东西,但平日与宝玉的书信往来,若被有心人发现,必定会惹出许多是非。
想到这里,她立即起身,吩咐紫鹃:“快,把我和宝玉的书信都找出来,藏到别处去。”
紫鹃领命,急忙翻箱倒柜。
那些书信,承载着她与宝玉之间的情愫与默契,是万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的。
黛玉在屋内踱步,思索着如何应对这场危机。她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诗稿,心中一动。这些诗稿,看似只是她抒发情感的载体,实则暗藏玄机,或许能成为应对抄检的关键。
很快,紫鹃将书信转移妥当。黛玉拿起一叠诗稿,细细翻阅,目光停留在几首隐喻家族命运的诗作上。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这些诗稿整理好,放在显眼的位置。
不多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善保家的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带着一群婆子丫鬟,气势汹汹地闯进潇湘馆。
黛玉神色淡然,微微欠身,说道:“不知嬷嬷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王善保家的上下打量着黛玉,眼神中满是轻蔑:“林姑娘客气了,我们也是奉太太之命,例行检查,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说着,便指挥众人开始翻箱倒柜。
黛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忙碌。当王善保家的拿起那叠诗稿时,黛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王善保家的并不懂诗,只是随意翻看,突然,她看到一首诗中写道:“风刀霜剑严相逼,残红零落委尘泥。”
她眉头一皱,问道:“林姑娘,这诗写得如此凄凄惨惨,莫不是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黛玉不慌不忙,起身走到王善保家的面前,轻声说道:“嬷嬷这话可就错了。我自幼体弱多病,寄人篱下,心中难免多愁善感,这诗不过是抒发心中感慨罢了。倒是嬷嬷,如此曲解我的诗,莫不是别有用心?”
王善保家的被黛玉说得有些心虚,但她仍不肯罢休,继续翻找。
突然,她在诗稿中发现一首隐晦地暗示贾府内部勾心斗角、危机四伏的诗。
她如获至宝,大声说道:“大家快来看看,林姑娘这诗里分明是在诅咒贾府,这可不得了!”
屋内众人闻言,纷纷围拢过来。
黛玉却依然镇定自若,冷笑道:“嬷嬷,话可不能乱说。这诗不过是借景抒情,感慨世事无常罢了。贾府如今家大业大,表面风光,内里却也有诸多难处,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我不过是用诗词表达出来,难道这也有错?”
此时,随同前来抄检的平儿心中暗自佩服黛玉的机智。她看出黛玉是故意用诗稿设下圈套,引王善保家的上钩。
平儿站出来打圆场:“王嬷嬷,林姑娘自幼才情出众,这诗不过是文人的感慨,您也别太较真了。咱们还是赶紧检查完,别耽误了正事。”
王善保家的却不肯就此罢手,她一心想要在黛玉这里找出把柄,好向邢夫人邀功。
她继续在诗稿中寻找,试图找到更有力的证据。然而,无论她怎么翻找,除了那些隐喻家族危机的诗,再无其他可疑之处。
黛玉看着王善保家的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部分。
王善保家的如此急于在自己这里找出问题,反而暴露了她居心不良,想要借抄检之机打压异己的心思。
抄检还在继续,王善保家的在潇湘馆折腾了许久,最终一无所获,只能灰溜溜地带着众人离开。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黛玉松了一口气。紫鹃担忧地说道:“姑娘,这次虽然躲过了一劫,但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麻烦。”
黛玉轻叹一声,说道:“贾府如今已是大厦将倾,内部矛盾重重,这场抄检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我们唯有小心应对,才能在这风雨飘摇中保全自己。”
抄检大观园一事,在黛玉的巧妙应对下,虽然在潇湘馆没有掀起太大波澜,但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贾府内激起了千层浪。
而黛玉用诗稿设局,让王善保家的露出马脚,也成为了贾府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场风波,不仅展现了黛玉的聪慧机智,更折射出贾府内部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日益严重的危机,预示着这个曾经辉煌的家族即将走向衰落的命运。
抄检潇湘馆后的第三日,秋爽斋的梧桐叶簌簌坠落,与议事厅内的压抑气氛相映成谶。
探春正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釉面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可知这抄检抄出了什么?抄走的是阖家的体面,是姊妹们的清誉!”
她目光扫过面色阴沉的李纨,突然冷笑,“前日王善保家的在潇湘馆出的丑,倒成了全府的笑话。”
窗外的风声裹挟着细碎议论飘进来,说什么林姑娘以诗讽世,又道邢夫人一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平儿悄悄整理着散落的账簿,指尖划过泛黄的纸张,想起那日黛玉将诗稿推至案前时,眼中闪烁的寒星。
那些诗句里暗藏的锋芒,何止是对家族命运的喟叹,分明是直指权力倾轧的利刃。
王善保家的却不肯善罢甘休。
深夜,她蜷在邢夫人房里,将帕子绞得发皱:“太太您瞧,那林丫头分明是借机编排咱们!她那些诗里句句藏刀,不是诅咒又是什么?”
邢夫人摩挲着翡翠护甲,眼底翻涌着算计:“明日我便请老太太做主,查查这些诗稿里究竟藏着什么祸心。”
消息传到怡红院时,宝玉正对着黛玉新送的书签发呆。
听闻要彻查诗稿,他霍然起身,珊瑚念珠应声而断:“荒唐!林妹妹的诗皆是心之所至,怎能如此曲解?”
晴雯“啪”地摔了手中针线,柳眉倒竖:“要查便查个清楚,省得有人整日编排是非!”
次日请安时分,荣禧堂的气氛凝重如铅。贾母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浑浊的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瑟瑟发抖的王善保家的身上:“你说玉儿的诗有问题?且念来听听。”
当“三春去后诸芳尽”的诗句在堂内响起,邢夫人猛地抬头,却见贾母的银簪在晨光中轻轻摇晃:“不过是个孩子伤春悲秋的句子,倒让你听出了反意?”
王善保家的扑通跪地,额角渗出冷汗:“老祖宗明鉴,她还写‘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分明是……”
话音未落,王熙凤突然按住胸口咳嗽起来,帕子上晕开几点猩红:“婶子这话可要仔细,如今府里入不敷出,外头又传着闲话,若真因几句诗闹得鸡犬不宁……”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似重锤敲在众人心里。
抄检风波就此草草收场,可诗稿引发的暗流却从未平息。
黛玉独坐窗前,望着被秋雨打湿的芭蕉,提笔续写残句:“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墨迹未干,紫鹃匆匆来报:“姑娘,宝二爷送了新制的桂花糖糕,还说……”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望着窗外执帚扫落叶的婆子,皆是心照不宣地闭口。
这场风波过后,大观园里的笑声愈发稀薄。
李纨看着稻香村日渐荒芜的田地,想起抄检那日黛玉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禁长叹:“这府里最清醒的,倒成了寄人篱下的。”
而王善保家的终究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在绣春囊真相大白后,被逐出贾府时,恍惚又听见潇湘馆传来的吟诗声,字字如针,扎进她千疮百孔的余生。
寒夜渐深,黛玉将新写的诗稿投入铜炉,火苗吞噬着那些暗藏机锋的字句,也映照着她决绝的侧脸。
贾府的命运如同炉中灰烬,在抄检的余波中,一点点走向无可挽回的崩塌。
雪落大观园那日,黛玉倚窗望着素白世界,忽听得远处传来焦糊味。
原来蘅芜苑因婆子偷闲烤火走水,火势借着北风直逼怡红院。
众人慌乱救火时,黛玉看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抄检夜诗稿里“忽喇喇似大厦倾”的句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裂痕。
这场大火虽被扑灭,却烧出库房亏空的窟窿——多年寅吃卯粮,贾府竟拿不出修缮银钱。
王夫人对着残破的账目落泪时,邢夫人冷笑送来借据。
而潇湘馆的梅树在雪中抽枝,黛玉将最后半阙《葬花吟》焚作飞灰,残纸掠过结冰的沁芳闸,沉入暗涌的寒潭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