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临近圣上寿宴,那几个弹劾沈策的官员都消停了不少,荣国公府也没了动静,只是每每下朝后,萧寅之去往毓庆宫的次数比往日多了些。

    这日朝会刚散,萧寅之形色匆匆正欲出宫,身后便响起一个让他极不耐烦的嗓音。

    “国公这是急着去哪?”

    萧寅之闻言脚步一顿,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回过身来,只见八名身着绛紫宫袍的太监踏着整齐的步伐,肩扛金漆步辇,稳稳行进在宫道上。步辇之上,沈策慵懒地依靠在雕龙扶手上,一袭玄色蟒袍垂落,金线刺绣在阳光中泛着冷冽的锋芒。

    萧寅之讥笑道:“国师连本官的去向都要过问吗?”

    沈策抬手示意步辇停下,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国公误会了,沈某只是见国公这几日似乎比往日繁忙了些,不禁让沈某有些好奇。”

    萧寅之心脏一突,似被戳中心思一般,眼神闪躲道:“国师多虑了。”

    “是吗?”沈策悠悠道,“许久不见萧世子,不知他身子可好些了?”

    萧寅之本就憋着一口气,见沈策提前煜儿,内心更是愤愤不平,这几日若不是他另有要事,岂会容沈策如此轻易地揭过此事。

    他压下腹中暗火,声音低沉:“犬子福薄,承不起国师这般关怀,国师若无事,本官就先告辞了!”

    说完看也不看沈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长风迎面碰上脸色铁青的萧寅之,拱手行礼道:“见过国公。”

    萧寅之自顾自快步走着,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长风走至步辇前,又行了一礼:“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此言一出,几个太监很有眼力劲地齐齐放下步辇,弓着身子向宫墙方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同时背过身去。

    长风上前两步,对着沈策低声道:“爷,自从我们放出消息后,萧家在背后下了不少功夫。”

    “嗯。”沈策淡淡应了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长风道:“一切安排妥当。”

    鱼儿都进了圈套,是时候收网了。

    酉时初至,毓庆宫上上下下都忙着准备明日圣上寿宴的事宜。

    萧婉舒立在镜前,几个宫女服侍着她试穿宫装。

    执春匆匆入殿,遣散了殿内一众宫女,俯在萧婉舒耳边低声道:“娘娘,国公差人传话来,事情已安排妥当那个,只待明日圣上寿宴,便可一击即中。”

    “好!”萧婉舒笑颜舒展,眉宇间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此事若成,本宫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对了。”她话锋忽转,“将军府的事办得怎么样?”

    执春道:“娘娘放心,已经吩咐下去了,明日寿宴,待国师进宫,那侍妾孤立无援,一试便知。”

    萧婉舒道:“事关重大,容不得任何闪失。”

    “奴婢明白。”

    司空华灵那日追问无果,好奇得心痒痒,只得日日在外闲逛,转移一下注意力,顺便暗中查探端王府的动向。

    这日她刚进了茶楼,店小二便送来一封信,说是楼下客人让他转交的。

    司空华灵展信一看,脸色骤变,立刻问道:“送信的人呢?”

    小二挠了挠头道:“那人给了信就走了……”

    “可看清了那人长什么样子?”

    “那人遮着脸,不……不曾看清。”

    司空华灵心下一沉,再次看向信上的几行字:

    明日酉时,镇北将军府一叙。只你一人前来,否则全府上下不留活口。

    信纸在她指间微微发颤,小二见她神色不对,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司空华灵猛地攥紧信笺,快步走到窗边,掀开竹帘一角。街上行人如常,叫卖声此起彼伏,却再寻不到半点可疑踪迹。

    明日酉时,正是圣上寿宴之时,写信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她思来想去,本想着与沈策一同商议,但又担心因此影响了他的布局,况且这本就是她司空府的私事,她必须亲自解决。

    寿宴当日,国师府外。

    马车上的竹帘忽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傍晚的霞光霎时流泻而入,将沈策半张脸浸在暖橘色的光晕里。

    他开口确认道:“你当真不同我一道入宫?”

    若无意外,镇北将军的案子今晚便可顺利告破,原以为此次寿宴她会比任何人都迫不及待,谁知此时却说不去了。

    司空华灵双手抱胸,倚着门口的柱子,抬头看了看天空,低垂的云层已浸染了些许浑浊的绛紫色,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皇宫那种地方,麻烦得很,动不动就要行礼磕头,我还是不去了。”她收回视线,朝着沈策狡黠一笑,“倒不如趁下雨前,去馥芳斋买点新鲜的糯团子回来,再温上一壶梨花白,闲观雨幕,静候佳音,岂不快哉?”

    沈策定定看着她,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忽又垂眸故作蹙眉道:“万一……”

    “没有万一!”司空华灵打断他的话,“你办事,我放心!”

    沈策闻言抬眼,勾着笑看她:“也罢,听闻今年寿宴,工部备了不少新奇的烟花,一旦事成,便以紫色烟花为号,也可让你安心。”

    “行。”司空华灵心里压着事,脸上的笑意亦藏着几分忧虑。她何尝不想亲眼见证那些陷害爹爹的幕后黑手被揪出来的样子,只是眼下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将军府,而且今夜宫中的行动至关重要,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策分心。

    她站直了身子,道:“赶紧去吧!”

    说完莞尔一笑,转身回了府内。

    沈策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今日有些说不出的异样,直到她的背影没入府中,方放下帘子。

    “进宫。”

    酉时初至,金銮殿外,九重宫阙张灯结彩,朱红宫墙下数百盏琉璃宫灯在暮色中流转着琥珀色的光晕。

    殿内,钟鼓齐鸣,韶乐奏响。百官按品阶鱼贯而入,紫袍玉带如潮水漫过金砖地面。

    赵嫣倚着殿外的汉白玉栏杆,贴身宫女沉香跟在身后。赵嫣目光远眺着宫道上的人影,她今日悉心装扮了一番,发髻上的金线流苏在风中微微摇动。

    直到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映入眼帘,赵嫣眼眸一亮,快步走至台阶处候着。

    沈策今日一袭朱红色官袍,眉目俊朗,在夜色下格外出众。

    “三郎哥哥。”赵嫣开口唤他,但沈策脚步未曾慢下半分,径直擦过她的身侧。

    赵嫣急了,连忙改口道:“国师大人!”

    沈策这才停下,缓缓转过身来,微颔首道:“殿下。”

    一如既往的疏离,赵嫣才发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笑了。

    “本宫那日问国师的问题,国师可有了答案?”赵嫣鼓起勇气开口,头却低低地看着沈策腰间的玉环。

    “不知殿下所谓何事?”

    赵嫣闻言一怔,仰起头问道:“国师竟……忘了?”

    “沈某事务繁多,偶有疏漏,还请殿下莫怪。”

    赵嫣道:“父皇有意为我择婿,可本宫少时便心悦于你,数年过去,心意未曾有变……”

    对上那双冷漠得像冰窖般的眼睛,赵嫣的声音戛然而止。

    “国师既尚未娶妻,不如本宫向父皇求一道旨意,为你我二人指婚可好?”赵嫣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内心忐忑地等着沈策的答复。

    可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沈策面无波澜地看着她,道:“殿下金枝玉叶,择婿一事还是莫要把心思放在沈某身上。”

    虽然不抱太大希望,但听到这话后,赵嫣心中还是难掩悲伤。

    她堂堂一国公主,尊贵之躯,竟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而她也拿此人没有任何办法。

    “为什么?”赵嫣不死心地问道,“从前你无视本宫的示好,本宫只当你醉心仕途,不谈男女之情,可如今你已权势在握,身边……”

    说到此处,赵嫣心有不甘,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身边又多了一个侍妾,难道,本宫堂堂公主,还比不上她吗?”

    提起司空华灵,沈策眼中闪过一缕涟漪。

    也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方才离府时,那表情分明是有事瞒着我。

    沈策睨视着赵嫣,一语不发。

    沉香见二人僵持,忙上前道:“公主殿下,圣上就要到了,还是先入席吧。”

    沈策顺势道:“沈某言尽于此,殿下好自为之。”

    说完抬脚往殿内走去,唯留赵嫣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赵嫣望着沈策离去的背影,指尖掐得更深,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翻涌的酸涩。殿前灯火煌煌,映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沉香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微微发颤的手臂,低声道:“殿下,您的手……”

    赵嫣恍若未闻,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你看到了吗?堂堂国师,居然也会为一个女人分神。”

    方才他眼中那一瞬的波动,她看得分明——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夜色渐沉,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咚作响。

    司空华灵一袭劲装,黑布遮面,身若轻燕般落在青瓦之上。

    她压低身形,左臂搭在膝头,眸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将军府内各处。

    ——太静了!

    鼻翼轻动,捕捉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她忽然眯起眼睛,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腰间的软鞭。

    “既引我现身,又何必躲躲藏藏?”

    司空华灵的声音清亮,在夜色中荡开,暗处埋伏的人影终于不再遮掩。

    一时间,廊下、假山后、回廊转角,齐齐现出二三十个黑衣人,刀剑寒光在月色下泛着冷意。更令她瞳孔骤缩的是——几个黑衣人手中刀锋正抵在将军府一众仆人的咽喉处,老管家福伯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却死死咬着牙不发一声。

    身后一同被挟持的还有奶娘江嬷嬷和海棠姐姐。

    “姑娘好胆识。”为首的黑衣人缓步而出,面罩下的声音沙哑阴沉,“不如摘了这面罩,让我等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孤身夜闯将军府?”

    司空华灵指尖微紧,软鞭在腕间无声缠绕。

    “你们又是何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欲待回答,指尖抬起,手下几个顿时刀锋往下一压,福伯等人颈间瞬间渗出一道血线:“我数三声。”

    “一。”

    夜风骤急,吹得她蒙面黑布微微掀起一角。

    这些人来得蹊跷,以众仆的性命引她现身,分明是想借此验证她的身份,京城中,对她的真实身份如此在意的人,没有几个。

    “二。”

    府内一片死寂,只有刀尖滴落的血珠砸在青石板上,一声一声,清晰可闻。

    司空华灵闭了闭眼,忽的抬手,扯下面罩——

    月光下,一张清丽容颜彻底暴露。

    “果然是你!”黑衣人先是一怔,继而狂笑,“好好好,今日真是钓到条大鱼!”

    他猛地一挥手道:“杀了她!”

    刀光暴起,十几个黑衣人冲向司空华灵,一招一式直击命门。

    一黑衣人靠近首领身旁道:

    “主子,上头的人只让我们试探此女子身份,没让我们杀她。”

    首领闻言顿时暴怒,一脚将人踹倒:“现在此处你们都得听我的,我让你们杀了她,没听见吗?”

    “是……”

    黑衣人不敢多言,捡起武器便加入混战。

    司空华灵眼中寒光乍现,手中软鞭如银龙出渊,在月色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

    “唰——”

    鞭梢破空,如毒蛇吐信,瞬间缠上最近一名黑衣人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的腕骨应声而碎,长刀当啷坠地。未等惨叫出声,她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软鞭在空中甩出漫天银影,如游龙摆尾,横扫一片。

    这些黑衣人武功平平,很快便倒了一地,无力还手。

    背后劲风袭来,她头也不回,反手将袖中的铜板射出。

    “嗤——”的一声闷响,铜板精准扎进偷袭者眼窝,溅出一蓬血雾。

    司空华灵面露不悦,抬手轻掩鼻翼,防止那股令人厌恶的血腥味刺入鼻孔。

    “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首领见自己人落败,却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张狂:“不愧是国师看上的女人,果然了不得啊!”

    司空华灵闻言皱眉,略微偏头道:“你是……萧煜?”

    京城中知道她和沈策关系,又与她有仇之人,也只有萧家了,而且从一开始,她便觉得此人声音非常耳熟,但是眼前这个黑衣人的身形不似萧煜那般肥胖,因此她也没有将二人联系在一起。

    那黑衣人停止了笑声,眼底闪过一丝狰狞,接着缓步而出,抬手摘下了蒙面黑巾——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萧煜!

    司空华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萧煜外表的变化竟如此之大,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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