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羲和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紧绷着，慢慢的往岸边退去，眼睛则一眨不眨的盯着水下。就在她距离岩石还有两步远时，那个东西又来了——
这次是明确的缠绕上了她的脚踝！
季羲和尖叫一声，猛的扑向岩石。水花四溅中，她抓住杀猪刀，反手就是往水下的位置狠狠的一劈！
“噗”的一声闷响，刀刃入水，很快又破水而出。
潭水顿时泛起一片猩红，季羲和能够看见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剧烈的扭动。她踉跄着爬上岸，顾不得穿衣服，就再一次举起了刀。
水面也在这一刻骤然炸开，一道白影如闪电般窜出。季羲和终于看清了开始的那一道白影到底是什么。
居然是一条极为罕见的，白色的蛇。
然而现在的状况已经由不得季羲和再去想什么别的了，那条白蛇张开血口，尖锐的长牙泛着寒光，直扑季羲和的命门而来！
“滚开！”
季羲和厉喝一声，手中的杀猪刀再次劈下。刀刃擦着蛇身划过，瞬间斩断了几片雪白的鳞片。
而那蛇竟然在半空中诡异的扭转身形，堪堪避过这致命的一击，狠狠的在季羲和的手腕上留下了两个血点。
季羲和没空思考这蛇的不对劲之处，也顾不上自己刚刚被咬伤了，正要追击，却听到林中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
“小白！”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的用没有拿刀的另一只手挡住身体，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从树丛中冲出，却在看到眼前场景时，猛地刹住了脚步。
少女浑身湿透，未着寸缕，手中还举着一把滴血的大刀；而那条白蛇正盘踞在岩石上，断尾处鲜血淋漓，那双金色的竖瞳还死死的盯着季羲和，透着森然的寒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俊，此刻那张脸却涨得通红，几乎要滴下血来。他慌忙的转过身去，声音都变了调。
“姑，姑娘！在下不是有意冒犯！”
季羲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身子，顿时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的去抓岸边的衣物。慌乱中，她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岸边湿滑的苔藓，整个人猛的向后栽去。
“小心！”
男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就只看到季羲和向后倒去的身影。刹那间也顾不得避嫌，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他的动作极快，长臂一伸，在季羲和落水前就稳稳的扶住了她的手臂，却又立即松开，像被烫到一般，连着后退了数步。
“姑娘恕罪！”男子紧闭着眼睛，脱下自己的披风，反手递过来，“请，请先披上这个。”
季羲和一把抓过衣服，胡乱的裹住自己的身体，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躲在大石头后，季羲和探出双眼，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手中的刀仍紧握不放。
“你是谁？”
“在下沈砚，是云隐宗的弟子。”男子看到季羲和已经穿好了衣服，这才回过身，面上却仍有一抹潮红，“这白蛇是我师兄的灵宠。”
沈砚的话音未落，林中突然又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不过片刻，两道身影便一前一后的从树林中走出。
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袭玄色的长袍，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剑眉下则是一双冷若寒潭的眼眸，薄唇紧抿成一道凌厉的线条。
腰间悬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随着步伐的轻晃，剑鞘上缠绕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煞气。
跟在男子身后的女子款款而来，一袭火红的长裙灿烂如火。她发间插着一支雕着金凤的步摇，更是衬得那张明艳的面容越发夺人心魄。
季羲和却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瞳孔骤缩，手中的杀猪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岩石上。
那张脸——柳叶眉，含情目，眼角一点泪痣，分明就是红莲！
可眼前之人笑容张扬，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与前几日碰到的那个苍白阴郁的少女判若两人。
“师兄，师姐，小白找到了。”
她话音未落，那条白蛇就猛地从岩石的后面窜出，闪电般钻入到了那个男子的衣袖中。
“小白的尾巴怎么受伤了？”那长着一张与红莲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子眼尖地看见摆设尾部伤口皱起了眉头。
沈砚偷瞄了一眼仍僵在原地的季羲和，支支吾吾道，“这个，可能是被山里的野兽所伤。”
“少胡说。”那女子转过头，灼灼的目光直射向季羲和，落在她手上的大刀上，“这伤口分明是利刃所伤。”
她的红唇勾起一道危险的弧度，面上虽带着笑，眼底却是冰冷一片地瞧向立在沈妍身后的少女。
“是这畜生先缠上我的脚踝，又张口要咬我，我才不得已的出手自保。”
她的声音很平淡，虽然衣衫不整，身上只裹着一件沈砚的外袍，但在那双杏眼之中燃烧着的火焰，竟让在场几人都为之一怔。
季羲和却梗着脖颈，装作毫不在意地迎上红莲侵略性的目光。
红衣女子闻言，轻笑一声，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男子。她纤细的手指在男子的袖口轻轻一勾，那条白蛇便顺从的爬到她掌心。
“小妹妹，小白受我灵力滋养百年，早有灵智，它如何会攻击你一个凡人。”她抚摸着白蛇受伤的尾巴，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却不带一点温度。
季羲和咬着牙，眼底骤然闪过一抹狠意，抬手指向潭边岩石上残留的血迹，“若非它先攻击，我为何要对一条蛇动手？当时我正在——”
她突然语塞，即便以她的性格，也不由的耳根直发烫。
沈砚在一边突然开口插话，声音不大，却足够的清晰，“我赶来时小白的确……”
他看了眼女子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有攻击她的架势。”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僵持。
红衣女子刚想开口说什么，江临风却眸光微动，抬手制止了她，“罢了，小白伤的轻，我们赶路为紧。”
“卿卿，赶路要紧，走吧。”一道银色灵光闪过，那白蛇的伤口顿时止住了血。
那女子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不甘，却并没有继续追究，显然那玄衣男子的话在她这里分量不低。
女子轻哼了一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又扫过立在一旁的季羲和。
季羲和禁不住的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收紧了几分裹在身上的外袍。这个女子与红莲实在太像了——
不是仅仅是容貌，更是那种藏在笑容下的危险气息。
“姑娘。”
沈砚的声音将季羲和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青年仍站在原地，并没有跟着开始的那两位离去，俊秀的脸上满是犹豫。
季羲和警惕地后退半步。哪怕刚刚沈砚其实一直都在帮她，也没能让她卸下防备。
沈砚挠了挠头，“姑娘独自在这深山老林太危险了。这一带常有妖兽出没，我看姑娘也非修仙之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季羲和提着那把破刀到底是怎么砍伤小白的，但他还是能够确认，季羲和的身上并没有灵气。
他看了眼季羲和，“小白乃是灵兽，咬伤姑娘的伤口若不用药不易恢复，不若姑娘随在下回云隐宗治伤？”
那如蛇蝎般眼神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思虑片刻季羲和缓缓的点了点头，“……好，我随你回去。”
—
楚灵卿正与江临风并肩御剑而行，衣袂飘飘，一袭红裙在金色的阳光下流光溢彩，如同一只翻舞的火凤凰。
她面上笑吟吟的跟在墨临渊的身旁，眼底却蓦地闪过一丝阴翳。
一股熟悉的气息如附骨之疽般的从后方逼近。
沈砚这个傻子居然把她也带上了。
绝不能让季羲和踏入云隐宗。
楚灵卿面上依旧挂着盈盈的笑意，掩盖在袖下的手指却已经悄然掐紧。
季羲和没有修为，若让她进入云隐宗，她没有办法掩藏她身上的魔气，届时那群老东西一定会察觉她的魂魄有异。
楚灵卿这具躯体还不能承受她完整元神，所以，季羲和不能带着她的魂魄进入云隐宗，
待到她能够彻底的掌控这具躯体之时，再杀季羲和取走魂魄，原本于她而言才是最优解。
山风掠过少女的耳畔，楚灵卿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狠厉。
心念电转间，她已有了决断。
分神术虽伤元神，但眼下也顾不得了那么多了，必须先带走她的魂魄。
她指尖微不可察的一勾，一缕神识便自她的眉心剥离。
剧痛骤然席卷了全身，她的身形微微一晃，唇色霎时褪尽，只余下一片雪白，连带着眼尾的那点泪痣都显得苍白了几分。
“卿卿？”江临风敏锐地侧目，剑眉微蹙。他伸手扶住她单薄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怎么了？”
楚灵卿则借着势软软的倚向他，长睫轻颤，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色。
“不过是山风太冷，吹得我有些头晕。”她仰起脸，唇角勾起一抹娇俏的弧度，指尖却悄然掐诀。
那缕神识如幽光般没入一侧的林间。下一瞬，一只翠魔鸟自树梢跌落，又诡异地重新振翅飞起。
鸟瞳中猩红一闪，竟与楚灵卿那双于常人有异的眸子如出一辙。
去吧，把本尊的魂魄带走。
她无声地下令。
翠魔鸟尖啸一声，化作一道碧影掠向来时的方向。
沈砚正御剑而行，忽然眉头一皱，猛的回头。
“小心！”
他厉喝一声，手臂一揽，将季羲和一把护在了身后。
一道绿光如闪电般袭来，几乎擦着季羲和的发丝掠过。沈砚迅速掐诀，飞剑在半空来了个急转弯。
季羲和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才没让自己掉下去。
“站稳了！”
沈砚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目光紧锁着那道在空中盘旋的绿影。
那东西的速度极快，几乎化作一道残影，用眼睛都极难捕捉到。
第二次冲来时，沈砚勉强侧身避开，剑身却仍被擦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季羲和一手紧握着杀猪刀，一手死死地拽着沈砚胳膊，心跳如擂鼓。
“那是什么鬼东西？！”她咬牙问道。
“翠魔鸟。”沈砚还算见多识广，此刻也是脸色发白，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惧，“一种魔兽，专食活物的脑浆为生！”
季羲和瞳孔骤缩，还未等她消化完这句话，那翠魔鸟已再次俯冲而下。
沈砚一挥袖，一道灵光屏障瞬间挡在两人的身前。
翠魔鸟来不及停下，直直的撞上了那道屏障，发出刺耳的尖啸。而它的鸟喙居然硬生生的穿透了灵光，距离季羲和的眼睛不过寸许。
“滚开！”
季羲和本能的挥刀劈去，刀刃与鸟喙相撞，迸出一串火星。
那只大小不过巴掌大的翠魔鸟被震退数尺，却毫发无伤，猩红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她，仿佛在看着一道美味的佳肴。
沈砚趁机掐诀，飞剑陡然加速，试图甩开它。然而那翠魔鸟如影随形，速度竟比飞剑还快上三分，紧紧的追着剑上的两人不放。
“它为什么只追着我？！”季羲和的声音发颤。
沈砚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绝非偶然。
“小心，左边！”
沈砚带着她，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又一次翠魔鸟的袭击。
片刻后，当翠魔鸟再一次袭来时，季羲和握紧了手上的杀猪刀，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既然甩不掉，那就宰了它！”
不远处，楚灵卿眼底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
她通过翠魔鸟的视野，清晰的看到季羲和竟一次次的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不能再拖了。
她眸中血色一闪，红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
既然分出的神识奈何不了她，那就只能由她的本尊来了。果然不愧是她的另一半灵魂选择的宿主，确实不一般。
楚灵卿猛的闭眼，残缺的元神如利剑出鞘，瞬间脱离躯体，直冲向翠魔鸟所在之处。
“跑！”沈砚一只手抓着季羲和的手腕，另一只手极速的掐诀，声音几乎嘶哑，“这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快去找师兄！”
可季羲和却猛的挣开他的手，即使到了生死关头，她的面上也没有多少的神情波动。
“跑不掉的！必须在这里解决它！”她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手中的杀猪刀，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你正面挡住它，我从后面偷袭！”
沈砚还想再劝，可翠魔鸟已经裹挟着滔天的魔气俯冲而下。他咬紧牙关，双手迅速的结印，一道金色屏障瞬间在两人的身前展开。
“好！我数三声——”
“三！”
翠魔鸟撞上了屏障，刺耳的摩擦声几乎能够撕裂耳膜。
“二！”
季羲和已经高高的举起了杀猪刀。
“一——”
沈砚的声音戛然而止。
季羲和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魔鸟的利喙如同穿透薄纸般，轻易的刺穿了金色的屏障。
沈砚甚至来不及反应，那尖锐的鸟喙就已经从他眉心贯穿而出。
“沈……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鲜血顺着沈砚清秀的眉眼蜿蜒而下，他的瞳孔还保持着惊愕的放大状态，嘴唇微微张着，似乎还想说什么。
下一刻，他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缓缓的倒下。而失去灵力支撑的飞剑也瞬间失去了动力，季羲和脚下一空，与沈砚的身体一起从高空急速的坠落。
“砰！”
半空中的翠魔鸟突然炸裂开来，化作一团血雾。羽毛与碎骨四散的飞溅开来，魔气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而与此同时。
“咳……！”
楚灵卿口中骤然喷出鲜血，她的眼皮轻轻的动了动，再次睁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未散的猩红。
“卿卿？”身旁的江临风面露担忧，“你没事吧？”
话未说完，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不远处的山林间，一股魔气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