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那道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阵冷风刮过,寒意瞬间浸入骨髓。

    孩子们的动作猛的僵住。他们转过头,脸上嚣张的神情瞬间凝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恐惧。

    季羲和睁开眼,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一身已经有些褪了色的红裙,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她的眉眼极美,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脆弱,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此刻正空洞的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是,是红莲……”一个孩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惧意。

    红莲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们,仿佛一个没有活气的幽魂。

    领头的男孩咽了咽口水,强撑着胆子喊道,“关你什么事!她是个灾星,就该滚出村子!”

    红莲的目光缓缓的移向了他。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的唇角居然微微的弯起,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那笑容明明很轻,却让男孩猛地打了个寒颤。

    “是吗?”她轻声道,嗓音近乎温柔,“那你们呢?欺负弱小的人,又算什么?”

    孩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说话。

    红莲的名字在村子里是个禁忌,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村子里的,也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

    大人们私下里都说她是女鬼变的。她住在村西头最荒凉的破屋里,从不与人来往。

    可偏偏,谁也不敢真的招惹她。

    “我们,我们走吧。”半晌之后,开始叫得最狠的羊角辫女孩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领头男孩的袖子,声音在发抖。

    男孩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丢下石头,恶狠狠地瞪了季羲和一眼。

    “算你走运!下次再让我们看见你,可没这么便宜了!”

    说完,先前还心狠手辣的孩童此刻却作鸟兽散,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子尽头。

    四周只余季羲和急促的呼吸声和弱弱的抽泣声她仍旧蜷缩在墙角,浑身上下无一处干净的地方,鲜血从她额头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流。

    红莲缓步的走近,在她面前蹲下,伸出一只手。

    “疼不疼?”她轻声问。

    季羲和愣愣的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红莲的手指纤细而修长,和她自己沾满泥巴和血污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

    季羲和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疼。

    红莲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的从袖中取出一块素白手帕,轻轻按在她额角的伤口上。

    “他们一直这样对你?”红莲问。

    季羲和垂下眼,咬着自己的嘴唇,动作很轻微的点了点头。

    红莲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一点一点替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和泥污。她的动作轻柔细致,似在擦拭一件举世难寻的珍宝。

    “为什么帮我?”片刻的寂静之后,季羲和终于忍不住的问道。

    红莲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将视线落在季羲和晶莹泪珠后漆黑的瞳孔上,眼神锐利却又藏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温柔。

    她的唇角缓缓的向上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本该是温柔的,像她之前一直表现出的那样,可不知为何,季羲和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因为,”红莲的声音轻得像是耳语,“我们是同类啊。”

    季羲和怔住了。

    同类?

    她不明白。

    她只是一个被村里人厌弃的孤女,而红莲虽然也被村民们排斥,可村民们对她,更像是源自骨子里的恐惧。

    只有在私下里的闲聊时,才敢偷偷地透露出那么一两分的嫌恶。

    季羲和低下头,在那道落在她的脸上,如芒刺背的视线下,抿了抿唇。

    “谢谢你帮我。”

    红莲没有回答,只是收回了手帕。

    她冰冷的指腹在季羲和的伤口上若有似无的抚过,那一瞬间,季羲和似乎感觉到一股微凉的触感渗入她的皮肤。

    可还不等她抓住那抹随经脉游走的凉意,下一瞬就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你能站起来吗?”红莲道。

    季羲和试着起身,膝盖上开始被石头砸出来的淤青顿时让她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沾满泥水的手掌撑住墙面,努力站起身来,手掌不慎滑落,踉跄摔进泥水中,扑腾起水花,泥点落在红莲水红的裙摆显得格外突兀。

    红莲站在一旁如同看客般置身事外俯视挣扎的季羲和,双手背在身后,没有一丝上前扶她起身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挣扎着站稳。

    “我,我可以的。”季羲和咬了咬牙,强撑着直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朝巷子外走去。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红莲虽帮她赶走那群欺负她的孩童,说她俩是同一类人,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隐隐感到不安。

    ——就好像,她刚刚从一场危险中逃脱,却又落入了另一场未知的陷阱。

    红莲站在原地,含笑看着季羲和踉跄的背影。

    直到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她嘴角的笑容才终于彻底的绽放开来。

    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扭曲,最后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终于啊……找到你了。”

    她的声音不再是方才的轻柔,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像是饥饿了许久的野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我的……另一半灵魂。”

    微风拂过,巷子里却早就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红莲的笑声在幽幽的回荡。

    季羲和跌跌撞撞的跑过村里泥泞的小路,每走一步,都不断的牵扯着身上的伤口。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格外的单薄。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间破旧的茅草屋是她的爹娘留给她的。

    自从他们走后,她一个小女孩也无力再进行修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日日的破败下去。

    她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屋内,旧时的回忆在眼前一闪而过。

    一间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房间,里面放着一张歪斜的木桌,两把瘸腿的板凳,还有墙角那张铺着破草席的“床”。

    不能再待下去了。

    季羲和抬起手,捂着自己额角的伤口,红莲手指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她的皮肤上。

    那个笑容……

    季羲和猛的打了个寒颤。

    比起村里的那些孩子日复一日,却也没什么新意的欺凌,今天遇到的红莲更带给她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拖着伤腿勉勉强强的挪到了床边,从那张破旧的草席下摸出了一个粗布包袱。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里面装着她仅有的两件换洗衣物,还有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馍。

    然而在手指碰到那个包袱的时候,她却突然的僵住了。

    真的要走了吗?

    窗外,不知道什么地方隐约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随着晚风一起灌进了她的耳朵,季羲和几乎像是条件反射般的缩了缩脖子。

    那些石头砸在身上的痛楚记忆犹新,耳边又一次的响起了“灾星”“魔种”的咒骂声。她死死的咬紧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走!必须走!”

    季羲和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却在手搭上门锁那刻顿住,回眸望向这间承载她所有欢乐回忆的破败小屋。

    目光落在小院的每一处角落里,忽然一把生锈的杀猪刀闯入她的视线。

    长这般年纪,她还从未离开过这小村,凭她这瘦弱的身躯,若是没些傍身的东西,怕是还未走出这汕头,便会被林中的野兽分食。

    季羲和从灶台的草棚上取下挂着杀猪刀,抚过岁月在刀刃上留下的痕迹。

    父母还在世时,每年年关,阿爹总会用这把杀猪刀宰下那头最肥的猪,阿娘用刚花下的猪板油站在灶前熬猪油。

    清风吹过,泥土的腥味钻入她的鼻腔,唤回她的思绪。

    不能再等下去了。

    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刀刃的铁锈上。季羲和狠狠摸下脸上的泪痕,挎上杀猪刀,果断离去。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阿爹,是我没用。”

    用破布将那把刀裹好,塞进破布的包袱,季羲和最后一次环顾了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家。

    灶台上的裂痕,墙角的蜘蛛网,还有门框上那几道记录她身高的刻痕……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暮色中。

    再没有回头。

    —

    季羲和独自一个人在山林里走了三天三夜。

    白日里,她不停的赶着路,破旧的草鞋被藏在泥里的石子磨破,脚趾从破洞中钻出,露出满是血痂的皮肤。

    从家里带出的半块馍在刚出来不久就已经被她吃干抹净,现下她只能在林中摘些野果充饥。

    每当夜晚降落,她总会蜷缩在潮湿的山洞,躲在满是爬虫的爬山虎后,双手死死攥着杀猪刀浅眠,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在喝尽葫芦里的最后一滴水后,她日日以晨露为饮,终于在快倒下时发现了隐藏在密林深处的一汪清潭。

    潭水碧蓝如镜,倒映着四周参天的古木。季羲和蹲在岸边,看见水中自己憔悴的倒影。

    虽然才过了仅仅三天,她却都有些认不出来自己了。乱蓬蓬的头发沾满路草屑,脸上泥垢和血迹混在一起,活像个野人。

    确实得洗个澡了,季羲和想。

    四下寂静无人,只有几只山雀在枝头跳跃,和煦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顶,斑驳的光影落在湖面,荡漾的涟漪闪着珠光,活像颗藏在人迹罕至的稀世之宝。

    少女谨慎地环顾四周,犹豫地搭上腰间系带,却迟迟不敢松开。

    林间吹来的风激荡起岸边池水,水花飞溅在她的脸颊,凉意从肌肤钻入她的四肢,视线落在清澈的池水,她终是松开系带,小心翼翼踏入池中。

    但她不敢走去湖心,舒舒服服洗去身上污渍,只敢蹲下身子,让池水莫过她纤长的脖颈,目光紧盯四周。

    被她用石块磨过的杀猪刀就在身侧,虽回不到旧日银光闪闪的模样,但也锋利无比,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潭水比想象中还要冰冷。

    直到身上的污渍都被洗的干干净净,仍未听见的任何声音,她才小心翼翼的往深处走去。

    水渐渐没过她的大腿,腰际,最后到胸口。久违的清凉让她舒服得叹了口气,开始搓洗身上干涸的泥垢。

    正当她弯腰掬水往身上泼时,忽然感到自己的脚踝像是被什么滑腻的东西蹭了过去。

    季羲和浑身一僵。

    那触感转瞬即逝,但她能够确信,那不是她的错觉。潭水太清澈了,她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已经泡得发白的脚趾,还有——

    水下似乎有一道白影闪过?

    “谁?!”

    季羲和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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