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盈几乎一夜未睡。
这几个问题好似梦魇一般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折磨着她,让她苦苦追寻却又得不到一点答案。
今天系统突然跳个优惠出来给自己,叫曲昭盈误以为它又复活了,一晚上喊了它十来回,却依旧得不到系统的半点回应,更不可能为她解答什么问题了。
或许曲思盈的系统能回答呢?
思及此,曲昭盈更是睡意全无,天才刚蒙亮,便披了件外衣,趿着鞋、连侍女都没来得及带,一个人匆匆往曲思盈的院子里去,才到了她院门口,却叫曲思盈的侍女拦了下来。
“大小姐还没起来呢。”
“我有急事找她,”曲昭盈道,“你去和姐姐说一声。”
那侍女应声去了,只是才进去不多久,便又一脸严肃地退了出来道:“大小姐请您回去。”
她对曲昭盈的态度着实说不上太好,连正眼瞧都不愿意多瞧这位二小姐一眼似的,曲昭盈早就习惯这些下人的态度,毕竟在原作里她的定位就是个“不受宠”、“不讨人喜欢”的二小姐,虽然在府中没有受到什么虐待,但也没多少人真心的喜欢她,曲昭盈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见——毕竟她早晚都要脱离这个游戏回家去,曲昭盈在这个家里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今日她着急要找曲思盈,也顾不上套不讨人喜欢、人设不人设的事情了,她开口冲屋里喊道:“曲思盈!我有事想问你!”
“二小姐!”
那侍女没想到曲昭盈竟如此无礼,当即开口呵斥了一声,曲昭盈并不理她,自顾自又喊了声:“真的很急!你先出来我们好好说一说!”
曲思盈却好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肯理她似的,人躲在屋里一声都不肯吭,饶是曲昭盈如何喊她,她都宛若一潭死水似的不肯给曲昭盈任何回应,倒是她的侍女和侍卫手忙脚乱地来挡她,又是劝又是拦的,才总算将曲昭盈从院子里赶了出去。
只是她在曲思盈院子里闹得动静不小,全府的人自然都知道这位二小姐清晨莫名其妙上大小姐屋里找茬了,曲夫人一起床就来教训了她几句,说她年纪不小了不要再胡闹,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叫她多学学曲思盈的模样,曲昭盈也不与她多做解释,含含糊糊地应了好说知道了,便按原计划匆匆吃了早饭之后便拉着莲心和卫沉出了门,要去给曲思盈买礼物来道歉,倒是一点都不知道气馁。
“小姐何必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大小姐?”莲心气不过,跟上车来时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您又没做错事!”
“大小姐有事来找你的时候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也不管你到底累不累,更不管有没有在睡觉!怎么到你去找她时,就反而叫她的侍女给你眼色看?她倒做个好姑娘,躲在屋里一声都不吭!”
她似乎是真的气急了,说起话来胸口都一起一伏,像个风箱似的:“今日闹了这样大的动静,大小姐居然也不愿意替你说上一句话!也不知在清高什么,害你白白叫夫人教训一顿。”
曲昭盈还反过头来安慰她道:“你怎么生那么大气?是我先做错了事情惹她不开心的嘛。”
莲心更生气了:“你何曾做过什么错事?不就是她喜欢太子,不可能叫你和太子见面吗?可是凭什么?难不成太子殿下已经和她定亲了?既没有,大小姐又有什么资格要你不准和人家见面?”
“她开个店,鞍前马后忙来忙去的人还不都是你?结果她惹来的麻烦倒都知道丢给你解决!上回人家来闹事,她这个老板竟然躲在人家后头冲你喊救命,倒像是你才是管事的老板一样!那几个男的人高马大,我瞧着都后怕!”
莲心像个炮仗似的将这些话一口气全倒出来了,又凑到曲昭盈的眼前去道:“小姐,你也不能总是这样没脾气,白白叫人欺负了。”
曲昭盈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时日,还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地在为自己担心,她自然心里感动,当然不会去和莲心生气,只劝她道:“好了,你也不要这样说姐姐,她不过就是胆小了些,也没做错什么大事。”
“今日是我有求于姐姐,”曲昭盈哄小孩似的对莲心道,“姿态低些也是应该的。”
莲心还想说句什么,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是曲昭盈要去的店到了,曲昭盈也不再和莲心说什么,带着她与卫沉就进了店里,要给曲思盈选些礼物。
曲昭盈手里没多少银子,选礼物的预算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但既然要道歉,总要体现出些诚意来,终于还是到了京城里比较知名的首饰铺子里来,想着在能力范围内选个好的给她,好叫曲思盈能切实感受到她的歉意才好。
接待他们的伙计人也热情,拿了好几样东西叫曲昭盈来选,曲昭盈看了小半日做不出什么抉择来,便顺势问了问身旁的卫沉道:“你觉得哪个好些?”
卫沉原本一直盯着曲昭盈的脸看,被她一叫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从托盘中拿起一对耳坠,对曲昭盈道:“这个吧。”
那耳坠以黄金做成花瓣,上点缀两颗珍珠做花蕊,又点了翠,瞧着精巧又漂亮,确实是年轻姑娘会喜欢的款式,曲昭盈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夸了卫沉一句:“你倒是很会选东西。”
她这样亲昵又自然的态度,叫卫沉总有种他们二人是热恋中的爱侣、正在相约逛街似的,让他心里总不自觉要软下去一块,说起话来也没平日里那般拘谨了:“我只是想着,若是我妹子,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你还有个妹子?”莲心有些意外,“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卫沉“嗯”了一声,一双眼仍是不错眼地盯着曲昭盈看,见她也有些好奇地抬起眼来看自己,这才接着解释了一句:“我小时候和妹子从老家一起逃荒的。”
“只是路上和她走散了……我运气好,快饿死的时候被师傅捡到,给带到京城来了。
他这话说得轻松,却多少能叫人窥见些艰辛的过往,曲昭盈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过去,一时间有些错愕,还是莲心先问了句:“那你那妹子呢?”
“不知道,”卫沉面上没什么表情,“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也没个音讯。”
“我帮你找吧,”曲昭盈接话道,“多个人多份力,总能找到的。”
卫沉却摇了摇头。
其实他心里头清楚,他妹子与他失散时才十岁不到,当时那样的境地,又是一个姑娘家,只怕是凶多吉少,是他始终不肯去面对,总觉得见不到尸体,人就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不过是他这个哥哥不知道罢了。
曲昭盈见他不想再谈,便不再与他聊这个话题,干干脆脆地付钱买了那对耳坠,又给卫沉和莲心挑了些小东西,这才离开了那铺子。
只是她前脚才走出铺子,就瞧见街对面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人穿着一身青色细布短打,一头长发以同色的发绳整齐地系在脑后,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装扮,却看得曲昭盈心底一跳——那分明是前日春桃与她见面时穿的衣裳!
之前谢聿珩叮嘱过的话在这时她一个都想不起来了,下意识就拔起腿往那人的方向追了过去,卫沉从店里出来时,就只能看见曲昭盈冲到对面去的残影,卫沉心下一惊,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
那人似乎也觉察到有人在追自己,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曲昭盈追着她拐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钻进一道幽深的巷子里,那巷子错综复杂、有一条又一条的岔路,曲昭盈从未来过这里,才跑进去没多久,就将那人跟丢了。
曲昭盈也顾不得害怕和慌张,她在原地转了几圈,将四周打量了一翻,又往地上一看,见杂乱的泥地上有一处新的脚印,便立即跟着那脚印又跑了起来,却不想人才刚拐了一个弯,有人堵在她的身前“喂!”了一声。
“啊!”曲昭盈叫这人吓了一跳,险些倒退一步摔倒在地,而吓她的人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怒气冲冲地盯着曲昭盈道:“你为何一直追着我不放?”
那是个模样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人,他尚未来得及发育,身材有些矮小削瘦,从背后看时确实与女子有几分相似,他的身上穿着的青色短打的袖口与裤脚都沾了些脏污,曲昭盈却一眼就认出就是春桃前日穿的衣裳。
“你这衣裳哪里来的?”她一把上去拽住那少年人的领口,“这衣裳的主人在哪里?”
“你放开我!”那少年赶忙去推曲昭盈,神色慌张地骂道:“你这女的疯疯癫癫说什么呢?这衣裳本来就是我的!”
曲昭盈哪里肯放走他?她见那少年人有些过分的清瘦,身上还有些说不清的怪味,断定他出身不好,便立刻说道:“只要你说实话,我就给你二两银子。”
那少年人果真眼色一亮,连去推曲昭盈都忘了:“当真?”
曲昭盈才要点头,就听得那少年人忙不迭地接了句:“我要五两银子。”
“就二两,”曲昭盈不理会他的讨价还价,“否则我现在就走出这个条巷子去报官——你应该不止偷别人的衣裳吧?”
“我爹是四品鸿胪寺少卿,我的侍卫就在后头一会就到,想要把你送进去蹲大牢简直易如反掌,”曲昭盈拽着他衣裳的手都已经发了白,但她却丝毫不敢松劲,生怕这少年人趁机跑了,“你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你选吧,是要轻轻松松拿了钱离开这里,还是就这样被我送进衙门里去?”
“别别别,”那少年人似乎是真的怕了,连忙抬起手来表示自己不再推她,“大小姐,我说还不行吗?”
他见曲昭盈不肯松手,倒也不和她计较,只说了句:“衣裳我捡的。”
曲昭盈当然不肯信他:“你上哪里无缘无故捡一件衣裳来?”
“前天夜里我在南市闲逛,在运来楼附近的巷子里捡的,”少年人撇了撇嘴,“就这么身衣裳丢在那里,我瞧着衣服新,料子也好,就捡来穿了。”
“当真?”
“骗你做什么,”他将手往曲昭盈面前一伸,“二两银子,给我。”
曲昭盈追问道:“那衣裳的主人呢?你没见到?”
“我要见到了,人家干嘛平白无故的让我把衣服拿了?你傻吧?”他白了曲昭盈一眼,又重复了一遍,“钱呢?”
曲昭盈说话算数,即便身上的钱已经少的可怜,却还是说话算话地掏出二两银子给了他,那少年人见她这样爽快,便笑道:“喂,你说这衣裳的主人长什么样?我也不好白拿你的钱,这几日我帮你留意着看看。”
“真的?”
“我若帮你找到人,你就再给我五两银子,如何?”
这少年人混迹在市井中,想要找个人想来要比曲昭盈要方便得多,如今人命关天,她也顾不上钱不钱的,当即就点头将这事情应了下来,又粗略地将春桃的模样跟他说了,那少年一昂首,道:“成,那我若是有消息,就到那什么鸿胪寺少卿家里去找你。”
他也不去问春桃一个姑娘为何要穿着男人的衣裳,只笑嘻嘻地问了句:“我叫小虎,你叫什么?”
虽然他长得并不好看,面上还灰头土脸的像个乞儿,笑起来时却还带着几分还孩童一样的天真,曲昭盈瞧着他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方才对他太凶了些,当即道:“方才我太着急,才对你动了手……我叫曲昭盈。”
“哦,还怪好听哩,”小虎摆了摆手,往后跳了几步,蛮不在乎地道,“我走了。”
说罢他也不等曲昭盈回话,像只耗子似的钻进黑暗里头,一溜烟地消失了,曲昭盈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总算叫她寻到一点与春桃相关的线索,等下她便直接去找曲思盈,将玉佩和此事对她和盘托出,叫曲思盈去东宫找谢聿珩,将一切都拉回正轨上来。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迈出脚步离开此地,却听得小虎离去的方向忽然传来个怪声,曲昭盈的背后也不知为何忽然出了一层冷汗,但她的脚却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往小虎的方向追了过去。
脚下的泥好似从地狱里伸出来的白骨,不断地拽着她的脚腕,似乎并不想要叫她往前去,分明是白日,天上的太阳却好似照不进这巷子里来,阴风与黑暗不断地在曲昭盈的面前蔓延下去,就好似一条走向黄泉的路。
拐过一个弯,曲昭盈终于看见了刚刚离去的小虎。
方才还鲜活的少年人此时正一言不发地躺在乌黑的泥地里,他的脸几乎埋在地上,叫曲昭盈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闻到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与秦景和死在她面前那一日的味道一模一样。
而在小虎的身前,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他手持一把长剑,那剑身上还有温热的血迹,正顺着剑身一滴滴地往下淌,即便在这样昏暗的巷子里,曲昭盈也能见到那剑上闪着的森然寒光。
那黑衣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当即转过身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