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黎宴琛好像从来不会质疑妹妹所言的真实性。

    他顿了顿,沉默地让出自己的床,去隔壁储物间拿来了折叠床垫,又帮黎予礼把她的枕头和被子搬过来。

    “……还以为你会赶我回去。”黎予礼坐在床上,抱着枕头。

    心里莫名有鸠占鹊巢的心虚。

    黎宴琛铺好地铺,跪坐在床边,抬眼看她时一句话也没说。

    她呆呆地俯视着哥哥,两人交错的目光里好似纠缠着什么。

    “睡吧。”他率先收回了视线,伸手把主灯开关关闭。

    给黎予礼留了一盏床头夜灯。

    黎宴琛房间里的香薰是淡淡的桃子味,清甜好闻,趁着夜色悄悄飘进她的梦里。

    她梦到哥哥像以前那样把一只手伸到床上给她抱着,但这只手远比从前的宽厚有力。

    筋络虬结、掌纹明显、体温偏高。

    触感真实得不像梦境,她不自觉将他的手垫在脑袋下,用脸蛋感受手掌的余温。

    好像只要她不松手,他就还是她的哥哥。

    不过梦境没有朝预想之中发展恶变,黎予礼安稳地睡到了天明。红色的光斑在她眼皮上跳动,先于闹铃将她唤醒。

    迷蒙睁开的视线里,她看到黎宴琛坐在床边看着她。

    她下意识嘟囔了一句“跟瘟神似的”,坐起来才发现黎宴琛的手被自己紧紧攥着,瞬间清醒地同时慌乱地抹了抹嘴边。

    生怕自己睡觉流口水流到他手里。

    好在黎宴琛没说什么,轻轻收回手,看上去早就醒了的样子:“今天我送你去学校。”

    “为什么?”黎予礼刚睡醒,提问不过脑子,看到哥哥身上的睡衣才反应过来,“……你醒了之后就一直坐在旁边吗?”

    黎宴琛答非所问:“你准备好了叫我。”

    “……”她强忍住拿枕头砸人的冲动。

    原本耽误黎宴琛晨练的愧疚都被他这态度冲散了。

    也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家里憋屈多久,黎予礼一边腹诽一边拎起书包,发现它比往常重了不少。

    拉开拉链看到里面放着一个装满车厘子的乐扣乐扣保鲜盒。

    算了。暂且憋屈着吧。

    她抱着书包坐进宾利车里时,黎宴琛正在驾驶座打电话。出于不偷听、不打扰的良好品德,她决定靠着车窗补一会儿觉。

    睡肯定是没睡着,偏偏在黎宴琛伸手替她系安全带时睁开眼。

    换作是以前,黎予礼并不会觉得哥哥这样的举动有何不妥。

    但现在黎宴琛对她来说无异于一起生活了18年的陌生男人,她难以不戒备。

    下意识后缩的反应太过明显,连黎宴琛都随之一愣。

    “……吓我一跳。”她尴尬找补道。

    他看上去接受了这个说法,安全带“咔哒”一声扣好,他坐正身体发动汽车。

    黎予礼怀里还抱着书包,手指隔着布料摸到塑料盒的方方角角。

    很硬,很膈应。

    或许她应该逃离。

    恰好语文老师在莫名其妙的试卷讲评课上煲鸡汤,说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学习可以让你有更好的出路。

    对于曾经的黎予礼来说,家里铺的路就是最好的路。

    对于现在的黎予礼来说,离开家的路才是最好的路。

    她破天荒开始认真听讲,打瞌睡的同桌都稀奇得不困了。

    “梨子你要发奋图强了?”

    “……算是吧。”

    距离高考还有165天,用“亡羊补牢”来形容她远比“发奋图强”合适。

    同桌从塞满的抽屉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卷子说:“那我也努力一下吧。”

    黎予礼瞥了一眼,看到同桌天天睡觉随便考的成绩都比她高三分。

    她心里有些不平衡,语文老师的讲课声在她脑子里逐渐变成噪音,真搞不懂那群成绩好的人平时是怎么学习的。

    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手都脱臼了还坚持来学校。

    黎予礼的视线不自觉往坐在教室正前方的徐寅安身上移,发现他的三角巾悬吊包扎仍未拆下。

    其实她对徐寅安没什么特别的印象,除了同班之外两个人交集不多。

    她不知道徐寅安为什么会喜欢她。

    但她知道徐寅安成绩很好。

    虽然黎宴琛说他作为她的同龄人,借复习笔记的方式对她的学习毫无用处,但起码她知道徐寅安愿意给她提供帮助。

    说不定能够利用他的喜欢……

    黎予礼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还不至于为了一点分数做这么缺德的事情。

    不过和徐寅安拉近关系总归利大于弊。

    她琢磨了半节课该找什么借口去和徐寅安聊一聊,下课铃响时她才想起自己书包里的车厘子还没吃。

    借花献佛吧。

    黎予礼拿着保鲜盒走到徐寅安座位旁边。

    “给你了。”她突兀开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车厘子递出去的动作颇有施舍流浪汉的姿态。

    徐寅安有些呆愣,仰头看她:“为,为什么突然……?”

    她顺势在就近空位坐下:“我哥买的。”

    “……你哥?”他依旧一脸疑惑。

    黎予礼想起那天晚上黎宴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拦下他,多半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她只好硬着头皮挽回哥哥形象:“其实他人很好的,买了很多特意让我拿来分给同学。”

    一句话都没有。

    黎予礼睁眼说瞎话。

    徐寅安不疑有他:“那这些你都给我了吗?其他人呢?”

    “其他人不重要。”黎予礼摆摆手。

    她哪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心只想着借复习笔记:“对了,那天晚上你要给我什么来着?”

    徐寅安不知为何红了耳根,结结巴巴地翻找着:“你,你等等,等我找找。”

    “不着急,”黎予礼顺手把乐扣乐扣的盖子打开,“你的手怎么样了?”

    其实她就是没话找话,远算不上关心。

    但徐寅安明显曲解了她:“谢谢,还在恢复。”

    谢什么?

    黎予礼扯了扯嘴角。

    心想你们成绩好的人都这么客套。

    “找到了,”徐寅安从一摞练习册里抽出一本封面简单的笔记递给她,“我把你请假那周的各科讲评重点记了记,你看看有没有用处。”

    黎予礼随意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工整小字像蚂蚁大军入侵她的视线。

    头好晕,她合上笔记本。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徐寅安见她不说话,主动开口。

    她闻言冲他打了个响指:“就等你这句话。”

    心情好了,头也不晕了,黎予礼抱着笔记本站起身,笑眼弯弯,走之前不忘轻敲徐寅安的桌面。

    “车厘子记得吃,早日康复。”

    黎予礼拿着她的“学习宝典”回到座位上,八卦的同桌立马凑上来问:“你找学委啥事儿?”

    “没什么。”她把笔记本塞进抽屉。

    “我都看到了!”

    “看到了还问?”

    一句反问把同桌堵得语塞,她可没工夫再和他们鬼混了,什么八卦闲聊最好离她远点儿。

    以前不管成绩怎样,她总觉得黎宴琛能给她兜底。

    但现在她的底气只有她自己。

    徐寅安的笔记写得很详细,甚至考虑到了黎予礼基础不扎实,在每个知识点旁边都做了批注。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麻烦徐寅安给她讲一讲,她担心自学的理解和老师的讲解多少会有些偏差。

    徐寅安说想在短时间内把理科学好不是难事,一窍通百窍。

    可惜黎予礼一窍不通。

    她看着怎么都配不平的化学方程式,难忍哀嚎:“真的好难!”

    徐寅安耐心地帮她擦去错误式子,说:“别着急,你这才刚开始,凡事都有个过程。”

    过程?

    160天的过程怕是不够用。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周末可以去我家,我从头帮你梳理一遍。”徐寅安说这话时十分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自己哪个字说错了似的。

    黎予礼和他脑回路对不上:“我为什么会介意?你应该问你妈你爸介不介意。”

    “我一个人住,”徐寅安解释道,“主要是你一个女孩子……”

    “你一个人住!?”黎予礼打断了他,“太爽了吧,我也想一个人住。”

    她也想无拘无束。

    不想每天在家被黎宴琛管着。

    “那这周末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有空。”

    黎予礼压根记不住日期,哪知道这周末是跨年,先应下了再说。

    白捡的“家教”不用白不用。

    学生时期同班同学拉近距离的方法无非是座位就近原则,除开原本交情就特别好的,其他人的社交圈基本是宿舍或同桌邻座。

    像黎予礼这样的走读生,属于是和谁都能说上一句话但交情不深的。

    这几天为了搞懂几道题,和徐寅安频繁来往,倒是意外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一起走吗?”下了晚修,她走到徐寅安座位旁。

    反正他俩都是走读生,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路可以顺道一起。

    “好,”徐寅安快速收拾好书包,“这个给你。”

    “这什么?”黎予礼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礼品袋。

    “新年礼物。”

    “啊?”

    她私以为他们还不是互送礼物的关系,而且她根本没有准备回礼。

    她把袋子塞回徐寅安手里:“哪有你帮我讲题还给我送礼物的道理。”

    找不到拒绝的借口,黎予礼只能这么说,可徐寅安脱臼的左手还被包扎着,右手拎着书包。

    看向她的眼神和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狗一样。

    “那我先帮你拿着。”黎予礼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别扭地变相收下。

    并肩走到校门口,黎予礼赶在看到宾利车前先道了别。

    她可不想再看见黎宴琛臭着张脸。

    本来那么帅的人,一生气就变得神眉鬼道的。

    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似乎已经习惯了黎宴琛接送,被她放在中控台上的桃子摆件每天都摇头晃脑地迎接她。

    黎宴琛扫了一眼她手里拎着的袋子,打方向的同时开口:“你们元旦放几天?”

    高三生没人权,法定节假日从不按国家规定天数放。

    “两天,周六补课。”黎予礼把书包扔到后座。

    “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去玩?不去,我要去同学家。”

    黎宴琛握方向盘的力道明显加大,问:“哪个同学?”

    黎予礼听出了他话里的异常,抬眼看着他被闪烁而过的路灯刻得锋利的侧脸。

    她忽然萌生了坏心思。

    故意用理所应当的语气。

    “徐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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