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呼啸而过,水泡声汩汩如雷。
幽远的鲸吟再次响起。
磷虾群翕张而来,后面跟着一只无边无际的黑洞,洞口骤缩,将数十亿的磷虾群吞没,硕大的气泡从黑洞里面飘出来,卷出一个个海涡。
“汪!”
信息戛然而止,和上一次私刑的报告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后面的鲸吞磷虾和狗叫。
众人面面相觑:狗?
文斗世面大涨,他大胆地猜测:“海狗?”
“海狗是这么叫的吗?”高虔没见过。
赵霁:“不是。”
周愚好奇心旺盛:“那海狗是怎么叫的?”
赵霁脸色一沉,命令催眠室的医生:“切换沙滩环境。”
说完他就放下了耳机起身,开门离去。
“?”周愚被甩脸了,他没有戏弄赵霁玩的意思,就是纯好奇。
文斗追了出去:“队长~”
沙滩的信息很杂,通过断断续续的几个模糊关键词,获得了郑公岛、椰岛等几个国内沙滩地址。
高虔早已将资料倒背如流:“张节勍上学期间曾在东海、南海进行作业,这些岛屿都在她的作业范围之内。”
科技院来的专家打印了一张表格,边写边说:“把鲸吟的声波频率提出来,拿去核对一下世界各大鲸群的声波样本,能缩小一些范围。”
“高虔!”周愚点了名,“去提取频段。”
张节勍在催眠结束后的第十五分钟左右醒了过来,她比之前更为疲惫了。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晚上八点二十四。
到晚上了。
“饿……”张节勍幽叹。
一盘香喷喷的豆角焖面上桌,高虔说:“吃吧。”
张节勍从床上探头看下来:“我回来了?”
高虔点头,眼神示意她下来吃饭:“是,感觉身体不舒服记得打报告。”
焖面太香了,张节勍打着哈欠爬下来,抱着盘子大口进食,手边还有一杯龙井气泡水。
“好喝啊,”张节勍大吃大喝,“几年没回来,饮料的品种又更新了。”
高虔趁机说:“你自首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再将功折罪,技术上减刑妥妥的,说不定连牢都不用坐一天。到时候,还不是想喝什么喝什么多好,这么跟我们犟着,你有什么好处?”
张节勍说话不耽误吃饭:“自首对我而言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接近赵霁。”
她说完,放下了筷子。
噎住了。
吃饭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她赶紧喝水,更噎了救命啊!
好在高虔手法了得,给她顺了下去。
张节勍软软倒在桌上,白发在她后背铺开,很好看,惹得高虔都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一撮白毛。
这配置也太二次元了。
吃饱喝足,高虔敲敲门:“走吧,继续谈话。”
“啊……”张节勍悲催耍赖,磨蹭拖延。
高虔:“赵队审你。”
张节勍起身:“来了。”
这次坐在审讯室里,张节勍的待遇好了很多,只要坐在椅子上就行,电子手铐也被摘了下来,放在桌上。
手腕一轻,她反到有点不习惯了。
高虔按原定流程报履历:“张节勍,你十二岁读大学,十五岁加入邓光文教授的人类基因考古队,十八岁跟随邓光文教授在南海进行海洋作业,二十岁参加新型基因进化病研究项目,带队前往云山、郑公岛两地开展调查。履历到这里都没有问题吧?”
张节勍看到赵霁面无表情地和周愚一道坐在门边:“不是说赵霁来审我吗?”
她好像是个消费者,大有一种赵霁不出台她就砸场子的意思。
周愚杵了杵身边的赵霁;“……过去坐着吧。”
赵霁大吃一惊,他终于发现自己被套路了,说好就是坐在这里当个背景板的,结果还是被推了上去。
可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他不好说什么,坐到了文斗身边,先把账记着,回头再算!
坐下后,赵霁冷声问:“问你有没有问题?”
张节勍笑道:“没有,嘿嘿。”
赵霁:“继续。”
高虔看看文斗,文斗看看她。
“……”高虔只好继续,“二十一岁,你在进化研究所参与辅助药物研发,虽然期间发生过许多波折,但是,如果你没有携带10009号海洋信息素抑制剂潜逃,以你的才华和人缘,今天也能在这个不周山科技院里自立一个山头。”
张节勍托腮:“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赵霁知道的吧,那些年我差点就在外面建国了……功名利禄已经是很无聊的东西。”
“换台。”
众人:……
高虔把资料挪到文斗面前,让他来问。
文斗清清嗓子,开始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张节勍,就算你不承认,主动自首也彰显了你对这片土地的留恋,证明了你还是有归属感的,对吧?”
张节勍:“啊?”
文斗继续声情并茂:“你知道现在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吗?不到四十五亿!你能想象每天有几万人因为被迫接收全球无数生物的信息素而痛苦、疯癫、甚至死亡吗?!你知道有上百种动植物现在已经可以通过识别人类信息素反过来猎杀人类了吗?!你知道有多少非智慧生物因为接收到了人类信息素直接应用人类的智慧成果生存活动,从而导致人类活动范围骤缩吗?!今天的人类正被逼着悬崖一步步退去……”
他情真意切地诏安:“张节勍!你也是四十五亿人类中的一员,你也是在人类社会中成长、成才的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然你愿意回来,为什么不加入我们一起拯救人类?”
张节勍叹气,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小孩大喊“奥特曼变身”一样无奈但包容:“不共情,换台。”
周愚也走了过来,目光和蔼慈祥地看向张节勍:“你已经很久没去看过白璟了,对吧?想不想去给她扫墓?”
“……我看起来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唯心主义者吗?”张节勍表情呆滞,她也陪聊够了,拍桌道,“换台!换赵霁频道!”
砰!赵霁一拍桌板站起来:“张节勍!”
张节勍跟他们讲道理:“我想拥有的都拥有过了,已经别无所求。现在来自首就是想跟赵霁谈个恋爱,你们在这里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地套我成果,还不如让赵霁来给我吹一下枕边风,我绝对不说一句假话。你们高兴,我也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赵霁为自己发声:“我不高兴!”
“赵霁队长,”张节勍真是服了,苦口婆心劝他,“你没听他们说吗,我以前人缘很好的,追我的人可多了。现在我也还年轻着,长得也还算端正,你跟了我,绝对不会吃亏,走出去也很有面子的。”
不是说她掌握着重要的理论吗?
怎么用来换个恋爱谈谈就那么难啊?
这理论真的重要吗?
赵霁气到说不出话来,周愚拼命给文斗使眼色:把他带出去把他带出去……
文斗和高虔把激动的赵霁带出门,赵霁还想回来pk,被文斗连连劝说不给插嘴的机会。
“不急——”张节勍目送他出门,“日久生情呢赵队长。”
周愚痛苦地呲了个牙。
张节勍又转头,真诚地跟周愚说明:“那么多人追我我还拒绝了呢,他就是对我有成见。”
周愚挠头:“是是是……”
如此的敷衍,张节勍不再浪费自己的口舌。
今晚就是想搞一下普通的问话,追忆张节勍的前尘往事,挖掘她内心的遗憾。
可是掘地三尺,什么也没有。
高虔叹气:“张节勍这种人不好审的,我们想让她吐出研究成果,但是这玩意儿改一个数、改一个小数点、改一个符号……就能导致结果千差万别。而且其中的可操作空间那么大,凭她的脑子,就是改了,也不一定有人能看出来。”
文斗说:“那就做实验嘛!我们拿实验数据说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正好陈教授也在,他肯定有思路。”
陈教授是来送报告的,他摇了摇头:“实验环境不一样,仪器不一样,时间不一样,实验数据就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因此,我们才会存在误差范围、修正系数这种东西。”
他看两人听得一头雾水,就做了个假设:“张节勍指定一组数值,说它是真的,那么在出错之前它就只能是真的,可一旦出了错误,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这一步,没有人敢赌啊。谁敢拿自己的前程和名声来赌?我学艺不精,我是不敢的。”
文斗不得不承认:“所以说,催眠是最好的一招,能让张节勍撒不了谎。”
他现在就在看那一沓催眠刑讯分析报告。
高虔发牢骚:“催眠也催不出完整的内容,只能搜集到一些情报,然后让专家按照她的经历去复刻思路……张节勍现在都生死看淡了,除了看……”
她及时收住话头,让所有人都迷离暗里的把目光瞄到了赵霁身上。
“……”
凌晨了,特行处全员加班。
关于张节勍的所有审讯材料都一五一十上交部里,且听上面的指示吧。
所有人都在加班,指示连夜下达。
凌晨三点,周愚拿着条子来了他们的办公室。
“周处,上面怎么说?”文斗很关心自家队长的命运。
周愚看了眼赵霁,欲言又止。
高虔都急了:“您倒是快说啊!”
“咳,”周愚有些一言难尽,“上面说,不惜一切代价套取张节勍的资源,三天之内找不到突破口……就让赵霁上。”
文斗颤颤巍巍后退两步:“上,上什么?以……以色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