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

    ......怎会如此?

    如果不是青天白日,容棠真的以为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她听不清四周的动静,也看不清爹娘面上是何表情,满心里只反反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皇帝为何会无缘无故颁下这道旨意?他明明与自己素不相识,为何册封她?他是不是疯了?

    周身如置于烈火上炙烤,她拼命回想着前些日子的一切,可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本以为这一世最坏的结局便是重蹈前世覆辙,可没想到,事情会朝着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展。

    真是荒唐。重活一世,她竟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和皇帝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容棠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慢慢坐下,抬眸看向一脸严肃的容肃文:“爹,陛下为何会选我入宫?”

    容肃文叹了口气,眉头拧出清晰的川字纹,说道:“选秀之事一向是先发明旨,再由各地呈报适龄女子名册,可今年却不同寻常。太后体念陛下政务繁忙,便不欲如旧例般大费周章,只从京中各家中挑选了适龄者,将名单送呈陛下。陛下若无异议,便可只对这些人进行殿选。”

    “可偏偏......陛下拿到那名单后,却直接将棠棠的名字圈了出来,并说不必再选了。”

    “陛下只选了我一人?他不曾选忠远侯府的顾姑娘吗?”容棠问道。

    容肃文颔首。

    容棠想起那日赏花宴上众人的戏谑之语,以及顾琼珠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愈发觉得心情复杂。

    皇帝放着家世背景更好、关系上也更亲近的表妹不选,却选了毫不相干的自己,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心中郁闷又怨怼,说道:“可陛下压根没有见过我,更不识得我。”

    容肃文道:“我亦觉得不解。棠棠,先前陛下生辰宴时,你可曾遇到过他?”

    容棠茫然摇头:“那日我除了跟在娘身边,便只和文国公府的崔家妹妹一道在园子里逛了逛,不曾见过旁人。后来陛下虽来了昭阳殿,可满殿人声鼎沸,我又一直低着头,他不可能注意到我的。”

    徐翡面带忧色,道:“难道陛下选棠棠是另有用意?”

    容棠心念忽转,问道:“爹爹,呈给陛下的那份名单里有哪些人?”

    那份名单里人数众多,容肃文也无法一一记清,只凭着记忆缓缓说了几个名字,其中顾琼珠、崔婉等几人都是容棠熟悉的。她抬眸看向容肃文:“爹爹,名单背后的家族在朝中的地位是不是各不相同,有轻重之分?”

    容肃文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份名单里,有些府第虽有品级,但并无实权,只是仰仗祖上的荫封,有些在朝中的地位则举重若轻。譬如文国公府虽有品级,但自老国公辞世便有衰落之貌,论起权势自然比不过忠远侯府。算起来,那名单里权势最煊赫的,当属忠远侯府。”

    容棠望着父亲,却见他敛眉许久,缓缓道:“陛下不是处处受制于人的傀儡之君,但他继位毕竟不过一年多,时日尚短,先帝时期遗留下来许多弊病和问题尚未得到解决,而这些隐患盘根错节,与朝中不少势力息息相关,处置起来并非易事。况且,当年他能登基也颇费了些周折,并非一帆风顺。”

    容棠讶异道:“陛下不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吗?难道先帝放着亲儿子不理,竟还动过传位给旁人的念头?”

    容肃文道:“此事说来话长。昔日,先帝在位多年,后妃甚多,却始终没有皇子出生,眼看江山后继无人,无奈之下只能从宗室之中挑选出类拔萃者,带入宫中教养,以承宗器。励阳王便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励阳王的父亲因早年在战场上受过伤,一直病痛不断,在他六岁那年过世了,偌大的王府便由王妃一人独立支撑,他以孩童之身,亦处处为母分忧。先帝见那孩子聪颖机灵,心中喜欢,加之其父早亡,便选了他入宫,养在皇后膝下。王妃又与当初的皇后即如今的太后是手帕交,情同姐妹。皇后自然视他如亲子,悉心照顾。”

    “励阳王自八岁入宫,在宫中一直长到了十五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先帝和皇后都对他疼爱有加。而这七年中,后宫依旧没有动静,就连先帝也已经近乎认命了。所有人都以为,这太子之位只会是励阳王的了。”

    容肃文说着,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又道:“谁知第八年,后宫忽然传出喜讯,先帝的妃嫔胡氏有了身孕。”

    容棠在心底默默算了算。当今天子年方二十,而萧磐则已年过三十,兄弟二人正好差了十余岁。

    容肃文续道:“先帝闻讯,自然欣喜。而胡氏也没有辜负陛下的期许,顺利生下一子,便是当今陛下。”

    “可胡氏为何没有被尊为太后?”容棠忽然意识到,那次宫宴上,所有人恭谨拜见的只有一位皇太后。

    皇后身为正宫,不论哪位皇子登基,她都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这无可厚非;可胡氏为天子生母,陛下登基后,也该同样尊她为太后才是。

    容肃文低声道:“此乃宫闱秘辛,我等外臣也不甚了解,只隐约听说,胡氏生产后似乎因什么事情触怒了先帝而被厌弃,进而心生惶恐,竟致神智错乱,常作发疯之态。先帝担心她无法照料好孩子,便将陛下交给了皇后抚养,而胡氏从此便被迁去了偏远的宫殿,几乎等同于被幽禁起来了。虽还保留着位分,但与废妃并无区别。”

    他叹道:“胡氏虽神志不清,但到底是陛下的生母,即便再不受先帝喜爱,也对陛下有生育之恩。因此,不少朝臣也向陛下进言,请求给胡氏应有的名分,否则于礼不合,但陛下却一直没有表态。他登基后,一直忙于处理朝中诸多事务,一时也顾不上这些。”

    容棠心中不忍:“她也是个可怜人。怀胎十月的孩子到头来被送走,自己也落得个疯癫不清的结局。”

    容肃文默然,许久又道:“陛下虽自小长在皇后膝下,但还是曾因生母的疯病而被先帝迁怒过。再者,陛下......年少时性情冷僻,少言寡语,不被先帝喜爱,甚至几次斥责过。而励阳王则举止稳重大方,进退合宜。正因如此,先帝在得子之后,依然还是很疼爱励阳王,甚至曾动过让他继位的念头。若非群臣劝谏,主张国本归正,或许......”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容棠心中蓦地一动,当今天子出生时,萧磐已是青年,定然已涉足朝堂;而往后数年,他依然极得先帝器重,那么随着他年岁渐长,在朝中的势力必然只增不减。或许正因如此,前世天子驾崩后,群臣才会毫无异议地推举了萧磐。

    那么天子对这位势力不容小觑的堂兄,又是怎样的态度和感情呢?

    容肃文道:“陛下与励阳王同在太后膝下长大,两人虽是堂兄弟,却如同一母所生亲密无间。励阳王年长,对陛下颇为照顾,常为陛下分忧;因此,陛下登基后,对他也很是信任。励阳王本人也极其守规矩,从未有任何逾越之举。凡朝堂之事,他总是听从陛下的安排,只偶尔提出一两句建议罢了。”

    容棠抿唇,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萧磐提起天子崩逝之事时那张狂而得意的模样,总觉得这对兄弟兴许并不是明面上那么和睦,皇室之中的一切总是笼罩着一层迷雾,所谓的手足亲情在权势和皇位面前,大概也会变吧。

    “爹爹,”容棠迟疑片刻,“女儿有句大不敬的话想说。如今虽是陛下掌权,但那位年长又资历深厚的励阳王......是不是也培植了他自己的党羽?”

    “那位励阳王,是个怎样的人?”她竭力克制住语气,好让自己提起那个名字时没有流露出太过明显的恨意。

    容肃文一时无言,半晌才缓缓道:“励阳王虽对陛下恭敬顺从,但不瞒你说,我曾与他有过来往,此人时时刻刻以温文面目示人,但从他的言行举止可以见得,他是个很有手腕之人。毕竟当年,先帝是以储君的标准来教养他的。他与陛下虽是兄弟,但却截然不同。以我私心论起,陛下才更像一位胸怀天下、宽严相济的君王。”

    容棠沉吟道:“想当初,包括励阳王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未来的天子,可到头来却是陛下继位,难道他真的没有半分不甘心吗?说不定多年前就已经有许多善于揣度时势的臣子暗中依附于他,效忠于他,以期望有个从龙之功,在他登基后受到重用。但励阳王目睹陛下继位,自知无望,只能多加收敛,处处恭顺。他的心腹们自然也会如此。”

    容肃文长叹一声道:“你说得一点不错,我亦如此想。但一则陛下继位不久,励阳王即便真的有什么不臣之心,也会一再隐忍,不会被人轻易抓住明面上的把柄。因此,他究竟有没有结党,是否有些朝臣看似忠君,实则投靠他,或许只有陛下最清楚。”

    徐翡思索道:“所以陛下不愿选太后或励阳王的人入后宫,免得助长了这两派的势力。”

    “可是......”容棠沉默片刻,“陛下明明可以谁都不选啊。”

    “......”

    容肃文和徐翡双双语塞,一起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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