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年到那几天总会休假,这次也不例外。
李云时休了假,无时无刻都要在她的身边。
他害怕,害怕会她会受伤。
“我真的没事。你去公司吧。”
“我不信。反正去公司我也没事干。我就不走。我这几天都不会走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没那么脆弱。你放心。”
“你就是太坚强了,我才不放心。”
她无奈地笑了,说:“那我只好让李总陪在我身边了。”
“我愿意陪在你身边。在你身边我最快乐。”
“可我这样,自己都不快乐,又怎么可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呢?”
“无论你怎样,只要你好好活着我都会觉得快乐。”
秋落走过去抱住他,浑身无力地依靠在他的身上,说:“我也是。你平安,我也快乐。”
他抱起她,将她放在沙发上,说:“你等一会儿。我快做好饭了。”
“嗯,好。”
饭做好后,她坐到饭桌前,拿起勺子喝粥。
可手抖得厉害,陶瓷的勺子碰上瓷碗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看向她,眼里只有心疼,扭过头去,擦掉眼泪。
她放下手,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右手,放在腿上,说:“不好意思。”
他坐到她的身旁,握紧她颤抖的右手,说:“会没事的。我来喂你。”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伤,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她的泪水一瞬间流了下来,没有准备,措不及防。
她走进洗手间,关上门,站在那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些年里每当到这个时候她都把自己困在家里。
她从不出去,也从不找人陪她。
可突然面对另一个人的走进,就像有人给她撕开了那一道口子,清理了那化脓的伤口,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终于宣泄了出来。
她以为这些年自己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将痛苦埋藏在心底,习惯了一个人承受。
可当他握住她颤抖的手时,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她也有了一个支点。
也许妈妈说的是错的,也许坚强和独立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用,也许爱就是无条件的。
家人本就应该相互依靠,不是吗?
那一刻,她深深地意识到李云时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家人,是她的爱人。
李云时站在门外,同样也流着眼泪。
他听见了她细微地哭声。
她总是这样,即使这样难过都不会放声大哭。
那些年里她又在心里哭过多少次呢?
他在门口等着,等她能放声大哭一场,等她能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和痛苦宣泄出来,等她愿意打开那一道门。
她打开了那扇门,紧紧的抱住他的腰部,说:“云时……”
她哭得厉害,说不出下半句话。
他没有打断她,只是轻抚着她的后背。
待她哭完,他说:“我们去吃饭。”
“嗯。”
云时拉着她出去,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就出去吧,就当是陪我。”
“去哪呢?”
“去你经常去的公园那里。”
秋落躺在那秋千上,看着阳光在树叶间穿梭,缓缓地说出:“云时,我还会好起来吗?”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秋落,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呢?”他继续说。
“我从来都没有过梦想。”
“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人生总是被规划好的。我三岁开始上学,幼儿园只上了一年。那时候父母发现了我学什么都很快的天赋。他们将我送进小学。记得我五岁的时候,妈妈决定让我走舞蹈这条路。当时我都没怎么上过文化课,一天很多时间都在舞蹈室里面练舞。”
“那时你才5岁?”
“嗯,我妈看我学知识很快。她就想着刚好有时间练舞蹈,就计划让我走舞蹈这条路。”
“那你不累吗?”
“肯定是累的。可从小就那样,我也分不清什么是累,什么是不累了。那时我连头发都不会扎。”
“那后来为什么不学了呢?”
“考舞蹈附中前几天,我滑倒了,腿骨折了。我妈说再等一年,继续考。我不想考了,和她赌气。后来她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想走舞蹈那条路?”他坐起来,心疼地看向她。
“我不想走那条路。我甚至不想那么早上小学和初中,我也不想在学习的过程中突然跳级。很多时候我都想要是能和同龄人一样就好了。”
他看向她,说:“因为那些过早的成长时刻也剥夺了你的幸福。其实有时晚一些成长是一件幸事。”
“是啊。”她故作微笑,看向别处。
这些年里她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她对于这些成长的无措,对人生的道路选择。
因为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们总是说羡慕她,这么小就能上大学。
而这一刻,她从一个人那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己难以言说的无奈和委屈。
“但作为妥协,我需要出国读高中。”
李云时记得在她过完九岁生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可你那时才九岁啊!”
“嗯。不过还好,除了有点想我姐姐。”
“你没和你姐姐在一个国家吗?”
“没有。”
“你的童年太短暂了。”
“是啊,以至于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好长。长到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走下去这接下来的许多年。可我才23岁,未来还有很多年。”
秋落还未落泪,李云时却已泪流满面。
“怎么了?我都没哭,你怎么先哭了呢?还好。还好都过去了。”
“可这些怎么可能过去呢?你那年还不到十八岁就遇到了枪击案。人要多么坚强才能跨越这些坎呢?”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说:“这些你都知道了。”
“是。那天看见你那样我害怕极了。我去找了周晴,在我的三番五次请求中她终于告诉了我。”
她手指微微颤抖,说:“不用担心。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
“以后的日子我们都一起走好不好?我不想要再一个人了。”
“好。遇到你后,我也不想一个人走这些路了。”
“后来,你去德国是不是因为想要挣脱父母的束缚?”
“是。我想要挣脱父母的束缚。我还想要挣脱自己内心的挣扎。我想也许换一个新的环境,我会有些新的变化。但最后还是回来了。我本想在德国就业。在妈妈软磨硬泡中我还是去了A大当老师。”
“你不喜欢这个职业吗?”
“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可能听起来有些矫情吧。因为这不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那我们就不要做了,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说:“只有这样我姐姐才能过得好。”
“秋落,为什么这么在乎你的姐姐呢,在乎到几乎偏执的地步?”
“自小我爸妈就告诉我只有我姐姐过得好、过的开心,我才能过得好。可能在我潜意识里认为只有爱姐姐,我才能得到父母的爱。可能我深刻地认为这是得到爱的条件。”
云时停住了正在晃动的秋千,看向她,而后又转过头去擦去眼泪。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她的乐观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因为被保护的很好,而是接连不断的雨水滴穿了石头。但石头自己坚强罢了。
“可不该是这样,不是吗?”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错了。可我姐姐对我好,我也想她好。这些总是不会错的。”
云时荡起秋千,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一定要变得好起来。”
“会的,我会的。不过还好,我已经学会释然了。”
“秋落……你那次……为什么要自杀呢?”
她档起秋千,说:“因为太痛了。痛到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痛到我以为之后的许多年里都要在这种痛苦中度过。”
“一定会过去的。”说完这句话,李云时都不敢确信,说:“是吗?是吧。”
“是。都会过去的。即使过不去也没关系。还好我已经逐渐学会了与这些痛苦共存。”
“秋落,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这些痛苦我们一起承担,好不好?我该怎么做才能和你一起承担呢?”
“就像你之前说的,陪在我身边吧,云时。”
“好。”
秋风温和地吹来,吹开了秋落缠在脖子前面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