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第十六章

    他抿着嘴唇憋着笑:“你要是知道陆校尉以前是干什么的,你就不会这般质疑人家了。”

    赫连渊还是高高的仰着头朝着西北的姿势,只是把眼神轻飘飘的移了过来,半垂着眼睑,干着嗓子问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赫连耀和将手里的水囊递到赫连渊面前:“喝一口?”

    赫连渊的眼神又从赫连耀和的脸上移到他手里的水囊上,水囊的塞子被拔了人,赫连耀和显然是喝过了。

    赫连渊眼神再次上移,对上赫连耀和的眼睛,明晃晃的嫌弃,他轻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赫连耀和也不在乎赫连渊的眼神,故意撇了撇嘴,也不说话,只是喝了一口水:“就你这也是求人的态度?”

    赫连渊将垂在台下的一只腿收了回来,明白了赫连耀和摆明了就是故意耍着他玩儿,他双手撑地,正欲抬起脚给和廖耀和一脚。

    赫连耀和这小子行了职务之便,吹了集结角开始训练。

    时至正午,两边的训练才算作罢。

    赫连渊热的满脸的汗水,混着泥土,他索性脱了左祍,撩起里间的粗布内衫,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擦。

    离校场五百来里的地上,是一片柳树林,汉军在此劈了一块子空地,新置了一个火房营。

    调了十几个伙夫过来,专门给虎贲军的将士烧饭。

    汉军共食午饷,桌椅都被挪在了树荫下。

    赫连渊背靠一颗粗糙的树枝暂作休息,看着伙夫抬了一大尊大一尊的汤水,一个一个分发。

    等递到他手里的时候这才看清原来是汉军专门用来解暑的三豆汤。

    没甚滋味,赫连渊热坏了、也渴坏了,仰头咕咚咕咚的几口见底。

    他左顾右盼,终于看见陆雁书坐在离他不远的树下一桌。

    也拿着一个和他一摸一样的瓷碗。

    正仰头饮着没滋没味的三豆汤。

    一碗饮毕,抬尊的伙夫又给他添了一碗。

    站在赫连渊面前的伙夫,一手执勺,以同样的的姿势等着赫连渊喝完再给他添置一碗。

    但这粗鄙而衣不蔽体的匈奴人不知在看什么,呆呆的。

    伙夫等的不耐烦了,嘴里不禁带有埋怨的催促道:“长官,这饮子你续还是不续?”

    伙夫并不知赫连渊的身份,眼神里尽是对匈奴人的鄙夷。

    赫连渊立马翻身坐起,看也不看,边跑边道:“不续了不续了。”

    伙夫不知所以,只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顺着他奔跑的身影看过去。

    只见这身材高大的匈奴人,几个大跨步跑到了校尉的桌前,对着给校尉添汤的伙夫伸出了碗。

    他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一勺本应该添置到校尉碗中的汤水,倾数都带给了匈奴人。

    伙夫摇了摇头,心里不断道:“果然是北蛮子,不知礼数啊!不知礼数!”

    转身将汤勺里的汤水和到大尊里头,又吆喝着给其他将士分发去了。

    这头的赫连渊仰头喝尽碗里的汤水,也不走,一屁股在陆雁书对面的长凳上,侧身坐着。

    时不时用眼角瞟陆雁书。

    这陆雁书不知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对于他的到来没有表现出拒绝,也未表现出赞同,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赫连渊尴尬的嘬了嘬牙花子。

    修长的手指弹了弹额前的卷发,又以手握拳,放在唇边,故意咳嗽几声。

    陆雁书还是眼皮都未抬一下。

    赫连渊合理怀疑,这陆雁书的眼睛是出了问题。

    他坐直身子,往前一倾,一只手在陆雁书面前晃了晃:“喂!小白脸,你怎么不说话。”

    陆雁书这才掀起眼皮,看向赫连渊:“赫连王子来此有何贵干?”

    赫连渊悻悻的收回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嘴里不满的说道:“原来你看到我来了?那为什么不理我?”

    陆雁书还是严肃的看着他。

    那扰人的卷发又垂了下来,耷拉在赫连渊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赫连渊眨了几下眼睛,在陆雁书冰冷的注视下,又轻轻弹了弹。

    赫连渊往后仰了一下头,避开陆雁书冰雪一般的眼神,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总是冷冰冰的。”

    陆雁书听到了赫连渊的话,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动,随即拿起碗,将碗里仅剩一底儿的三豆汤饮尽。

    听到赫连渊又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赫连王子,听着怪生疏的,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嘛,你叫我阿牟山吧,好不好?我们匈奴人都这么叫我的。”

    陆雁书唇齿间慢慢摩挲着这个名字:“阿牟山……”

    赫连渊点了点头:“嗯!嗯!阿牟山,是我的乳名,意思是被朝阳照耀着的雪山。”

    赫连渊眼里有了光,听到陆雁书嘴巴里念着他的名字,让他感觉心里痒痒的,他顾不上去仔细分析那种怪异的感觉,只是听到陆雁书愿意理会他,巴巴的凑上去搭话。

    他怕他在晚上一弹指,陆雁书就有变成冰霜了。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比冰霜还冷:“我们之间没有熟撵到这种程度吧?”

    赫连渊肩膀又他塌下来了,他抱起手臂,气鼓鼓的看着陆雁书。

    总觉得自己在干热脸贴冷屁股,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恨恨的叹了一口气:“怎么没有了?你们中原人不是讲究什么不打不相识?有朋自远方来,不……不什么乎的吗?”

    陆雁书看赫连渊孩子一般的生气的模样,忍不住抿着唇笑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你懂的倒是挺多的。”

    赫连渊一呆,他接下来话还未说出口,嘴上已经卡壳了,脑子里想的陆雁书那来不及捕捉的抿唇一笑。

    好似夕阳照耀雪原一般,让赫连渊感觉到刺眼。

    他喃喃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说完便看到陆雁书的眼神又严肃起来,赫连渊摇了一下头,猛地拉回意识。

    他在说什么啊!

    在夸一个男人笑得好看?

    来不及思索,手臂再次紧紧一抱,前头那些来不及说的抱怨的话豆子一般,劈里啪啦的又出来了:“你……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小气,你真的很爱记仇啊,那次在河边我又没有真的想射你们的士兵,我是闹着玩的,我怎么会射呢,我们现在是友国,我肯定不会的……”

    说辞太牵强了,说着说着,赫连渊自己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他不甘心,再次说道:“再说了,你上次踢我裤|裆的事,我不也原谅你了。”

    正午的日头直剌剌的射了下来,能避暑的树荫并不是很多,陆雁书面前的桌子暴露在阳光下,连带那一双娇小细弱的手指,被沾染了阳光的温度,此刻半握着拳头,大拇指轻轻研动,摩挲着食指。

    但陆雁书整个人却是树荫里,她肩膀上全是随风摆动的树叶影子,眼皮也未曾抬一下,质问赫连渊道:“那挖陷阱想置我于死地的那一次怎么说?”

    赫连渊一下子急的站了起来,声音拔高了许多:“我没有!”

    陆雁书这回盯着他,眼里满是严肃,似乎是很认真的在等赫连渊的一个解释。

    赫连渊讪讪的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大拇指来回在哪里绕啊绕。

    犹豫了许久这才觉决定说实话:“我承认我是对上次比武的事情怀恨在心,也想打击报复一下你,但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想置你于死地,那……那个陷阱,我只是想用来吓唬吓唬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这句话提点了陆雁书,这件事赫连渊在事发当天边已经解释过了,她为什么会旧事重提呢?

    大概是看赫连渊这个大高个儿局促的在他面前,单纯让她觉得好玩吧。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你多虑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赫连渊:“真的?那我们之间的误会现在解释清楚了,是不是可以做朋友了?”

    陆雁书没点头也没摇头:“化干戈为玉帛。”

    赫连渊一愣:“啊?为什么要化干疙为羽钵?”

    干疙是草原上晒干的面点,因为草原人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大麦很难种植,所以在深秋以后,草原上的阿麽总会将收集起来的大麦碾碎,加奶揉成面团,擀成一个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圆片,然后晒干,一般只有等到重要的节日才会拿出来吃,干疙是草原上极为珍贵且美味的食物,很少可以吃到。

    而羽钵是赫连渊幼时玩过的小玩意,将大雁的羽毛收集起来,用羊皮扎成一个鸟的模样,再将大雁的羽毛插上去,就成了他们幼时的玩具羽钵。

    赫连渊不懂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只是一脸疑惑的看着陆雁书。

    陆雁书看得出出赫连渊刊例的疑惑,他喜形于色,什么心事都表现在脸上。

    陆雁书善心大发,解释给赫连渊:“就是以前的恩怨一笔勾先的意思。”

    赫连渊嗞着牙笑了,心满意足,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管他什么干疙什么羽钵,既然陆雁书都这么说了,那就化干疙为羽钵吧,反正这两样东西他都很喜欢。

    午间的时候,汉军并未训练,而是在场地上打起了马球。

    赫连渊心不在焉,支着脖子看着那边的场景,看他们人沸马斯,好不热闹。

    可能是真的为了印证他们之间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这次的马球比赛,陆雁书特意邀请了匈奴士兵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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