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但两人似乎都舍不得就此打住。
接到怀哉电话得知彭广严死讯时,由于出门出得匆忙,冉明茱随手穿了一套黑色修身T恤和阔腿牛仔裤,虽是再简单不过的日常搭配,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完美的腰臀曲线。
刚拿过钥匙打开门,门锁“咔哒”一声落定,冉明茱只觉腰上一紧,接着双手手腕被人同时攥住,死死撞在门上。
很难说到底是谁更加迫切,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在黑暗刺激中又变得有几分陌生,吸引着对方不断逼近。
越是不敢发出声响,所承受的动作反而越大。
唇间倏地溢出低吟,在安静昏暗的房屋内显得格外清晰。冉明茱顿时咬住牙关,摸索着按开玄关顶灯,仰首看向纪逐渊,央求道:“停,停,能不能先进屋——”
答案显然是不能。
并没有被开门声吵醒,反而被突然亮灯惊醒的黑胡子听见玄关处的声响,知道是冉明茱他们回来了,立刻“嘤”了一声。
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因为还没适应光线,又闭上来回眨巴几下,方才从沙发上离开,蹲在客厅对着玄关处的正中,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向衣衫不整的冉明茱与纪逐渊。
见他们不打算跟自己打招呼,黑胡子很自然地转过身,自顾自地缓步走到饮水机旁,开始喝水。
……
凌晨两点,冉明茱终于可以清爽地洗完澡瘫在床上,心里还记挂那两罐超大型号冰淇淋:“说好了边看剧边吃,现在只能冻着等我从上海回来再吃。”
纪逐渊不由失笑:“冰淇淋可以多活几天,幸甚至哉。”
被冷落整晚的黑胡子眼下正趴在冉明茱手边呼噜噜地拿他的小脑袋拱人,她一边rua着他的后颈,一边掀过被子将黑胡子跟自己裹成一团:“那就不得不麻烦小笨猪在家守护冰淇淋了。”
黑胡子虽然不明所以,倒也非常配合地一直和冉明茱贴贴,直到她关灭手边床头灯准备睡觉,他才也在她枕边盘成一团,阖眼入睡。
第二天清早,冉明茱定了闹钟准时起床,前往院楼参加浅岸的讲座。因为这周日是报到日,加上暑期留校的硕博学生大有人在,所以教研室内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在讲座正式开始前,冉明茱和教研室同事及前辈们不约而同地聚在不远处老张办公室内,尽管不太想搭理浅岸,但作为牵线人,她还是不得不正式将他介绍给老张和其他人认识。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论浅岸亦或冉明茱,都默认且遵循维持表面关系和谐的准则。
浅岸专业能力出众,为人又谦逊可亲,走到哪里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人群焦点。这会儿他正和晋海侃侃而谈,尹听雨在旁边听得有些犯困,端着咖啡走近冉明茱身边,低声道:“晋海拉着这位大神想要合作发论文,我寻思他们也没什么交叉领域啊。非得蹭。”
冉明茱闻言,目光顺势落在晋海和浅岸身前,绕了两圈后才收回视线,侧首与尹听雨道:“聊得这么热切,说不准还真迸发出什么新灵感。”
尹听雨轻嗤一声,眼见讲座时间快到了,抄起手边的电脑便往办公室外走去,冉明茱则跟在她身后不远,一前一后地进入教研室。
在屿大工作的年限虽短,但由于手握项目和多篇高学术价值论文,冉明茱目前已经是副教授职称。暑假之前她还提交了今年年底评选正教授职称的申请,不过可惜,从老张那儿探来的口风比较悲观。
评选是全学院范围内,各个教研室内所有合适人选同时竞争,会面临许多不确定因素,估摸着成功概率不算大。
当然,老张最后还是给她画了张大饼:“不急,以你的成果能力,最多再等二到四年。院里也要想办法把青年人才留住嘛。”
简而言之,就是冉明茱还年轻,需要熬的年限很长,不宜急功近利。
好在冉明茱也不着急,毕竟她的实力无可指摘,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只不过由于副教授拥有招收硕士生的资格,冉明茱如今在屿大也算拖家带口。
她去年九月收获了开山大弟子冷觅夏,对方是从一所位于西南少数民族大省的211高校,K大保研到屿大的优质生源,本科毕业于K大最强势的学科民族学,学术造诣无可挑剔。老张把冷觅夏分配给自己的时候,冉明茱甚至觉得有几分受宠若惊。
老张摆摆手,示意冉明茱不要那么没见过世面:“发给学生们填写的导师意愿表格上,她的首选是你。你们这叫双向奔赴。”
冷觅夏本科毕业论文专注于拉祜族史诗《牡帕密帕》和印度诗集《梨俱吠陀》的叙事比较研究,与冉明茱擅长的民族志文化研究略有差异,也正因如此,她们师徒二人反而存在交流学习的空间。
冉明茱挨着尹听雨,并肩坐在主讲人和教研室众人围坐的大桌旁,正对外围一圈排开入座的学生们,扫视全场没看见冷觅夏身影,默默打开微信对话框给她发消息:“觅夏,返校了没。教研室9点半开始讲座,可以来听。”
大约半小时后,讲座进行了将近十分钟后,冷觅夏才回复给冉明茱一个“尴尬”表情包:“老师,不好意思。我返校了,但我刚醒。”
浅岸今天的讲座内容是那天校友会上和冉明茱一起定下的题目。毛利人对于国内民族学与社会学的学者而言比较陌生,所以不适合详细地展开浅岸自己的研究,不如选择从更大众的角度,介绍毛利人传统文化在今天新西兰社会中的接受现象。
冷觅夏昨天就看见了他们这一级硕士生大群中的讲座通知,思来想去觉得没兴趣,索性被子一蒙睡个好觉。
没成想刚睁眼便收到导师传唤,她忍不住哀嚎出声,最终还是决意实话实说,坦白从宽。
冉明茱对学生在专业上向来严格,至于生活习惯,她不感兴趣,自然不会过多苛责。只回复一句“好的”,回过神继续安心听讲座。
讲座大约在十一点半结束,冉明茱收好东西溜得飞快,老张压根没来得及听清她的告别,人已经从八层直接坐电梯下到院楼大厅。
到家收拾行李,又给黑胡子的自动饮水机换好水,铺够足量猫砂后上车出发,冉明茱换挡松开刹车,驶出地下车库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疲惫,倏地长叹出声:“太无聊了!”
按理说,文化的活态传承一贯紧跟时代视野,通常都是广受欢迎的热点,结果却被浅岸讲得令人昏昏欲睡。
若非迫于老张先前的威胁,需要应付与谈及提问环节,冉明茱没办法才强撑着做了几行笔记,否则她一个字也不会写。
不得不承认,浅岸这类学者果然还是更适合将他自己的研究内容写成文章或者专著,而不是进行讲述传播,委实太折磨听众。
纪逐渊闻言,毫无意外。毕竟在他看来,浅岸其人非常无聊。自然没必要指望他能把本就被按在冷板凳上多年的学术研究做得有趣。
诚然车内空调温度舒适,但屿城八月的烈日透过车前窗直射手臂,仍带着火辣辣的痛。
冉明茱趁着将近一分钟的红灯将随手扔在后座的衬衫抓过来当外搭,一想到周四还要和浅岸同期录节目,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微动,难免感觉有几分沉重。
出发前她专门挑选了一个公路旅行歌单,现下正好循环到约翰·丹佛的《Rocky Mountain High》。
歌词写着,落基山雄浑巍峨,夜间星光静谧温柔。
据说,落基山地区即使夏季也依旧清凉,与眼前屿城暴晒又沉闷的气候形成鲜明对比。冉明茱下意识调大音量,盖过热浪的同时,也盖过自己心底的不耐。
第一次听见约翰·丹佛那首知名曲《Take Me Home,Country Road》,是初中某次文艺汇演。演唱者好巧不巧,此刻正坐在她身边副驾。
在那个西城男孩、《加州旅馆》和《吻别》英文版席卷大街小巷的年代,除了偶尔零星听见猫王、迈克尔·杰克逊或是披头士之名外,无人在意约翰·丹佛。
冉明茱也是听过纪逐渊演唱之后,才追本溯源,了解到丹佛在美国的影响力和他曾经给国内带来乡村音乐流行热潮。
“But the Colorado rocky mountain high
I've seen it rainin' fire in the sky
The shadow from the starlight is softer than a lullabye……”
纪逐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一起哼出声,冉明茱抬眸从后视镜中看向他,忽地想起很多年前,在观众席扶着大提琴看向舞台的自己。
其实那也是她第一次听纪逐渊唱歌。
当时纪逐渊压轴出场,而冉明茱刚刚结束大提琴演奏,谢幕后从楼梯间离开,正好与他擦肩而过。
她跟随校管弦乐队众人入座观众席后排,伴着首句“Almost Heaven,West Virginia”的悠扬曲调,仿佛群山环绕,大河涌过的西弗吉尼亚州景,瞬间印入眼帘。
和原唱不同,纪逐渊无论音色还是他试图传递的情感,都没有原曲中属于成年人的乡愁,反而唱出了少年对异国乡野自然的向往。
所谓天籁,莫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