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卷起书卷,仿佛只是随手一指:“梧。”
随即等着清心跟读。
清心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教书这个地步,但多年奴婢生活让她对贵人的命令毫无反抗犹豫之心。
虽然害怕,清心还是颤颤巍巍的念道:“梧。”
“大声。”
清心跟着念:“大……大声。”
太子:“……”
清心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的手更紧张了,直将腰间裙带抓皱。
过了会儿,清心听见身后太子胸腔中似乎溢出了一声叹息,但又好似是幻听。
实在是她满脑子都被“杀人”、“太子”、“陌生男人的体热”等等事情塞得忙不过来,还要时刻警醒自己听话,没那档子空隙去分析那声叹息是否真实。
但太子那之后确实没再说话了,教认字的行为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清心只见面前的手将书一抛,那崭新的册子便顺着榻角弹到地上。
他疑似不满的举动又令清心凝滞。
一息后,清心下意识要跪,正待从太子身前滑下去,一直放在清心腰侧的大手却突然箍住她腰,将清心带着往后倒。
那力道很大,但并不箍得她腰疼。只是事发突然,清心还以为太子要一个后仰把她头拧了,克制不住惊呼出声。
“啊!”
清心捂住脸,也不敢抱头,缩着肩膀等着那一阵剧痛袭来。
只是好不甘心,她还没归家与父母兄姊团聚,也未成婚有个一儿半女,便草草以妾的身份死在了这个“洞房花烛夜”中。
若是双亲久等不到家书寄回,寻至京中却得她死讯,该是多么痛心疾首。
想到此处,清心眼底生雾,再也憋不住红了眼圈,细声抽噎起来。
可是过了许久,那股疼痛始终没有袭来,而她倒在太子膝上,也并未被驱逐。
清心小心翼翼收了点手,露出双雾蒙蒙的杏眼,对上一双漆夜寒星似的黑瞳。
太子就这样支着额角斜睨着她,面上无甚表情,更看不出情绪。
但事情好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清心的抽噎声在这凝视下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犹豫出声:“殿下,妾知错了。”
烛火摇曳,太子眉宇长睫都簇着碎光,融化了几分他周身缠绕不散的寒意。
过了好会儿,他才漫不经心道:“错在哪?”
清心咬了下唇,不敢撒谎:“妾笨口拙舌、不通诗书、失仪惊呼,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她脑筋转得飞快。
哦!还有一点!
清心这次速度迅速地滑下榻“咚”的往地上一跪:“还有惊扰贵体!”
她认错的姿势可标准了,乖顺匍匐在地上,以往那些公公姑姑看她跪得低微大都会放过她一马,此刻只希望太子也会。
但清心忘了此时她穿着的是寝服。
第一次侍奉太子,丝竹怕她出错,也有着向太子讨巧的心,给清心准备的衣裳都是系带一拉就能完全敞开、行走坐卧间都极易勾勒身体曲线的轻薄寝服。
而她此刻恭顺的匍匐在太子脚边,墨发如瀑散开,腰身细软,布料在腰间一折,又浑圆而下。
纵是柳下惠在此目光也难免停留几分。
更何况在座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无需守什么清规戒律,凡事自是顺心而为。
“抬起头来。”
清心颤巍巍抬头,目光低垂,仍旧不敢直视。
下一刻,黑影笼罩,压得清心不敢呼吸。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清心脸颊,激得她耳后起了片小疙瘩。
太子指腹按住清心的眼角,那里尚且红着,再经他几次摩挲,更是如同上了妆般风情。
“你倒是老实乖顺。”他说,“不过这样就很好。”
“孤最见不得满口谎言的人。”
清心当即明白了自己之后的生存之道,她克制不住地眨了下眼,睫毛扇动碰到了太子的指尖,他很快将手移开。
太子站了起来,长腿迈开,往屋内而去。
“就寝。”
清心甚至顾不得害羞了,只知道命保住了,如蒙大赦地跟上。
珠帘刚被太子掀开又落下,清心紧跟着一只手掀开珠帘,随即手腕一紧,天旋地转,她人已经落入太子怀中。
还未至床前,衣裳已经落了一地。青玉发簪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连同那小小的白底绣荷抹胸一起,被人不甚温柔地丢在角落里。
夜半时分下起了雨,细针似的扎得值夜侍卫脸颊生疼。丝竹刚吩咐小厨房给值夜的守卫太监们熬锅姜汤,回来时便瞧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太监正靠在柱上数流苏。
二人对视一眼,听见屋内还有些细微动静,便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左顾右看起来。
“干了一整冬,总算下雨了。”大太监搓搓手低声道。
丝竹连忙跟着点头:“下雨了才是真入春呢,再过不久这院儿里的花该抽芽了。”
“那你可得好好照料着,开春的第一茬花定然不俗。”
丝竹面上含笑:“谢公公提点。”
初春亮得晚,恰逢大朝,太子醒得更早。以往前院才会有的清早热闹第一次转到后院来,梧桐苑的一列丫鬟太监都紧张极了,生怕伺候得不妥帖。
估摸着太子醒来的时辰将至,众人便已全部收拾好,只等着屋内一点动静便能推门而入。
直到屋内咳了一声,大太监率先推门,众人便整齐地鱼贯而入。
内室已经点起了烛火,丫鬟们绞帕子的绞帕子,伺候穿衣的也捧着衣服上前。
也是此时,她们才得以见到这位新侍妾的第一面。
巴掌大的芙蓉面,红润娇妍,但尚带着丝困倦。一袭青色寝衣勾勒出袅袅身姿,为太子穿上鞋袜后便想跟着继续服侍,但才起身就被按了下去。
太子一刻不走,清心一颗心便惴惴不安,也不理解他按住自己是何意。
只看着他张开双臂让其余人伺候他穿衣。
丝竹从一边悄悄走了过来,替清心披上了件厚氅,小声说:“夫人不必担忧,丫头们伺候着呢,殿下这是心疼您呢。”
心疼?
清心打了个寒噤。
真心疼就不会打了她一晚上了,她又不敢说停,又憋不住哭。哭了总归是难受了吧?那时候也不见得他有什么心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