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喻燃条件反射地抱紧了祁思谦。
视野里的山石草木统统飞速向上掠去。
喻燃纵使相信祁思谦,也不免心跳加速起来。
坠落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祁思谦轻巧地在山石上借力,控制着两人下行的方向。
几次下来,两人很快就到达了山谷。
除去枝叶擦坏的外衣,竟没有再受别的伤。
喻燃抬头看了眼刚刚跳下来的山崖,还有些心有余悸:“你怎么说跳就跳。”
“不是跟你说了,抱紧我吗。”祁思谦故作委屈道。
“算了。”喻燃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惊险,“好像也挺刺激的。”
“那你不夸夸我身手好吗?”祁思谦期待道,“换成别人可能就受伤了。”
喻燃哭笑不得,夸张地对他抱个拳:“祁公子身手不凡,喻燃佩服。”
祁思谦想要的夸赞显然和这个有偏差,但喻燃已经夸了他,他也不好再借题发挥了,只好想着下次再找机会。
“这一侧的山崖陡峭,只能往下跌落,不能从这里往上爬。”祁思谦谈起正事,“就算贵妃回头要搜查刺客,应该也不太会搜查这里。”
“那我们这算是已经脱身了?”喻燃问。
祁思谦点头:“差不多了。搜查刺客的人应该会花费一段时间,还要为你的失踪定论。”
“他们会怀疑吗?毕竟没有亲眼看见我的尸体。”喻燃思考道,“搜查刺客应该不止于栖霞山范围,应该还会查京城附近来往人群。”
“如果是这样,为了保险,我还需要躲藏几天,等风头过去,再动身前往永城。”喻燃道。
“放心,这一点我也有准备。”祁思谦道。
“绕过前面这座山,就接近皇家猎场了。”祁思谦指给喻燃看,“我也常来这片区域狩猎,范围要比皇家圈定的猎场还深一些,因此在里面特地设了一个补给处。”
“那里地方不大,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制小屋,不过日常的用品都有,包括食物和衣物。”
“这样就可以了,藏深一点也减少被发现的可能。”喻燃对小木屋的条件并不介意。
“不过,有一点要先告诉你。”祁思谦有些不好意思,“时间仓促,我还没来得及准备你的尺寸的衣服,补给处的衣服都是我的尺寸的男装。”
喻燃想了想,点头接受了。
她看了看祁思谦的身材,他身量高,是修长的青年男子体型,或许他的衣服自己也勉强能穿......吧?
喻燃不太确定,但暂时也只能先这样安排了。
毕竟她现在的衣服又是染血又是破破烂烂的,实在不能再穿下去。
“我先带着你去补给处吧。”祁思谦关切道,“怎么样,还有力气继续走吗?”
“有点累了,但还可以继续。”喻燃清楚现在先让自己尽快安全才是更重要的,加上在祁思谦的保护下她并没有受伤。除去身体上的疲惫,并不会影响行动。
“好,那我们就继续走吧。”祁思谦道,“山谷里的路不好走,小心些。”
祁思谦领路,两人在山谷里前进。
山谷里植被繁茂,没有成形的路可以走。
祁思谦走在前面,不时用剑把挡在前面的草木拨开,让后面的喻燃能够好走一些。
喻燃走得小心翼翼,以免被地面上凸起的石块、树根之类的东西绊倒。
“你说,这里会不会有蛇啊?”她一边走着,一边问祁思谦。
“根据我打猎的经验来看,应该是有的。”祁思谦问道,“你怕蛇吗?”
“被毒蛇咬一口就没命了,我当然怕。”喻燃坦然道。
“这里应该没有毒蛇,我在京城从没听过有人被毒蛇咬伤的传闻。”祁思谦回想了一下,“倒是有无毒蛇,有人专门捉来当珍稀货物售卖。”
“无毒蛇啊......我还没见过真正的蛇长什么样子呢。”喻燃向往道。
只要不会危及生命,喻燃还是很有探索的好奇心的。
“那你的运气还真挺好呢。”祁思谦盯着前方的树枝,轻声道。
“什么?”
“嘘。”祁思谦示意喻燃看向前面,“在树枝上。”
喻燃定睛一看,一条黄褐色的蛇盘踞在树枝上,颜色和树枝的颜色相近。它的体型不算小,尾端隐藏在叶片之中,但看露出来的粗细和长度,估计至少有一米长。
它似乎没有发现有其他生物在接近,一动不动地。
喻燃第一次亲眼看见蛇,心里的新奇多过恐惧。
“原来蛇的鳞片是这样的质感。”她轻声说到,免得惊扰了那条蛇,“这样的黄褐色斑纹,是不是菜花蛇?”
祁思谦点头:“没错。这种体型的,取蛇胆制药或者泡酒都是佳品。”
“它没有伤害我们,也不用主动取它性命。”喻燃道,“而且菜花蛇擅长捕鼠,能使周围免于鼠害,留着有益。”
“嗯,听你的。”祁思谦也从善如流,他本来也不缺这一个两个的蛇胆来制药泡酒。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没有惊扰到那条菜花蛇。
顾及着喻燃的体力,两人的脚程不算很快。走了好一阵,才走到了山谷另一侧。
这里离栖霞山他们下来的山崖已经挺远了,眼前的景色也开阔起来。
祁思谦从怀里取出一只短笛,放在口边一吹,立即传出一声清越的笛声,回荡在山谷里。
吹完,他向喻燃解释道:“这是传递信号的短笛,能表明我们的位置。”
“你在山谷这边还安排了人接应?”喻燃惊奇道。
“确实会有来接应我们的。”祁思谦笑着答道。
两人等了一会儿,喻燃没有看见人影,反而听见有什么像是动物奔跑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你这笛声不会让什么野兽也听懂了吧?”喻燃狐疑道。
“它可不算什么野兽。”祁思谦语气带着骄傲。
很快,那动物就从草木中露出身形。
喻燃惊讶道:“是它?!”
跑来的正是她那天赶着去给祁思谦拿药时,骑的那匹马。
这匹马身体健壮,通体漆黑如墨,只有耳尖和尾巴尖长着几簇白毛。
它欢快地向两人跑来,没理会祁思谦,先对着喻燃蹭了蹭。
祁思谦奇怪道:“怎么比起我这个主人,墨雪还更亲近你呢?”
“墨雪是它的名字吗?”喻燃伸手揉了揉马儿的脑袋,“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墨雪拿脑袋轻轻拱她。
“它很喜欢你。”祁思谦酸溜溜地道,“我最开始拥有它时,整天对我吹胡子瞪眼的,这才认识你几天,就赶过来蹭你了。”
喻燃好笑道:“说不定是物似主人形呢?”
祁思谦想了想,他喜欢喻燃,墨雪是他的马,所以墨雪也喜欢喻燃,嗯,很合理。
“你也别老是摸它了,叫它来是干活的。”祁思谦可不想让一匹马和喻燃挨挨蹭蹭这么久。
“我们上马吧。”祁思谦道,“接下来我们骑马去。”
喻燃也不拖延,首先上马,祁思谦坐在她身后。
祁思谦拿起缰绳,姿势就像把喻燃抱在怀里。
“驾!”祁思谦一抖缰绳,轻喝一声,墨雪向前奔跑而去。
墨雪载着他们,由山谷边缘向皇家猎场方向的丘陵跑去。
地势渐渐平缓,墨雪就算载着两个人也撒起了欢,步子越跑越快。
墨雪是高兴了,可苦了坐在它身上的两人。
为了保持身体的稳定,祁思谦和喻燃不得不贴近身体。
喻燃坐在前面,本来该享受扑面而来的清风、野外狂野生长的草木,但此时她的心思完全不能放在欣赏风景上。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祁思谦的胸口。属于祁思谦的体温源源不断灼烧着后背,热度一直传到她的耳朵、脸上,喻燃不知道身后坐着的祁思谦会不会看到她泛红的耳尖。
还有那杂乱的心跳声,他们两颗心贴得太近,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等到了永城,我们也可以这样骑马。”祁思谦说道,呼吸拂过喻燃耳畔,嗓音清朗。
“那里也有丘陵,长着许多白头翁和野菊花。”他徐徐道,“到了花期,这些野花无需人去照顾,就能开得到处都是。”
喻燃也顺着聊天,来转移注意力:“你知道得好详细。”
“我以前在永城的兵营里待过。”祁思谦微微低头,下巴蹭过喻燃的发顶,“在没有训练的休息日,我总爱一个人骑着马在永城周边跑,哪里的风景好我都一清二楚。”
“我还以为你一直在京城。”喻燃没察觉到祁思谦的小动作。
“我小时候在京城,大概十几岁的时候,在永城生活了一段时间。”祁思谦解释道,“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兵营里。永城掌兵的提督是我爹的好友,但也丝毫不带手软的。”
“你看起来不太像从军营里出来的,”喻燃想了想,形容道,“更像是话本里那种自由散漫的侠客。”
“侠客?”祁思谦笑道,“我还挺喜欢这个叫法的。”
“我在军营里也是练武居多,无论是骑射、刀剑还是拳脚,都没人能胜过我。我自然也有了一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特权。”
透过他的述说,喻燃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个形象。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抽条的时候。他虽然容貌俊美,出手却没有一点含糊,别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青涩的,张扬的,孤僻的。
他会一个人踏马出行,去野外看无人在意的片片野花。
“我越来越想要去永城了。”喻燃说。
墨雪仍然在快速地奔跑着,马蹄踏过地面的草叶,发出轻快的沙沙声响。
山间的风变大了,墨雪向着迎风的方向跑,把祁思谦和喻燃的头发都往后吹去。
祁思谦能感觉到,风带着喻燃的发梢,一下一下抚弄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隐隐的香气,或许是她洗发时皂角的味道。她的头发太软,拂在脸上只是一些细微的痒。
他很想松手把那缕头发捉在手心,但又想要维持这个把喻燃拥在怀里的姿势。
“永城也好,其他地方也好。”祁思谦道,“你要是想去,骑着墨雪上路便是。它很喜欢你,而且它是一匹能行千里的好马,哪里它都能带你去。”
“可是它的主人不是你吗?”喻燃疑惑道。
“它的主人也会这样和你说。”祁思谦不动声色地略微收紧手臂,把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分。
“无论你要去哪儿,他都可以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