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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温闷热

    走进酒吧主厅,余想便感受到了数道遮掩着的视线。

    但她习惯了被注视,这一年来更是被无数道目光包围,她早就免疫,在吧台坐下,问调酒师要了杯代基里。

    “诶,我还特意帮你调了杯呢,你就搞个这么小儿科的喝?”覃忆把她调的酒随手搁在余想前。

    余想接过,抿了口,感觉味道有些怪,就随手置在旁边:“等下打车回去,不想喝太多。”

    覃忆这才反应过来余想已经搬离了半水湾——而他们其他人都住在那:“打什么车,喊James送你。”

    说着,她欲拍拍身后的焦牧,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便道:“喊Eyran和Marion送你回家呀,两位大少肯定是开豪车来玩派对的啦!”

    “搭豪车小心半路爆胎。”余想平静地扯了句,“看见你把ig名字改过来了。”

    “别说了,痛失真名五周年,终于可以做回本我了。”说着,覃忆笑起来,神情里颇得意——

    覃忆的英文名是Eva,但是她出国后立刻该叫做Xuxa,因为“X”这个音做首字母不好发音,老外念这个英文名,嘴皮子不知道怎么翻,于是极大降低了她上课被点名的概率。据统计,五年内,她上课只被叫过十一次。

    为了配套糊弄国外的老师同学,覃大小姐把ig的名称一起改了。

    话题就这样被扯开,覃忆问:“你现在真就一个人住?”

    余想“嗯”声。

    原先的阿姨司机都被遣散,余至君也已经搬去密歇根。外公外婆住在林港城的另一端,不过有个舅舅,在港大当教授,就住在学校旁,离余想现在的家挺近,之前不太熟,但前段时间也喊她去吃过几次饭。

    “一个人住好幸福,我现在天天喝冰可乐没人管。”余想不甚在意道,随手掐了下覃忆的脸颊:“别把我想成可怜虫。”

    听见余想这么说,覃忆撅起嘴:“我把你当成豌豆公主,怕你一个人孤独寂寞冷。”

    又聊了几句,覃忆端上酒杯,作为今晚的host去社交了。

    余想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刷了下ig,看见今天的客妹把那组照片上传到了主页,标注了她的账号,又有几个人来私信问价位单。

    期间,还有几个高中同学来与她打招呼,余想和他们合了照。有一位男生早就con了林港大学的offer,和余想加了微信。(*)

    服务员端上一盘冻肉拼盘,旁边缀了几颗青提,余想戳了一颗,余光感受到别人的张望。

    “那个就是余想?确实靓。”

    “但以前更漂亮。不得不说生活状态的差距真的很大,才一年,感觉就没以前那么傲气了,反而少了点感觉。”

    “听说是大伯倒台了?”

    “好像说是,还要靠陈家帮忙擦屁股捞人。”

    “诶,她和陈家……”

    “早就取消婚约了!”女生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提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迅速降低,“她家当初和陈家订婚本来就是高攀,要不是她爸当初运气好,靠着房地产和娱乐圈行业发家,又看她大伯前途亨通,一万个余家也配不上陈家吧!好在她那大伯没什么原则性问题,倒是时运不济,不然说不定还要连累陈家。”

    “对啊,而且还是和陈家大少订的婚,未来掌门人诶。”

    “倒是陈家宠Eyran,大事都让哥哥担去了,据说不干涉他的想法,未来也不用他联姻。”

    “但这些年也没见Eyran把过妹啊。”

    “说到Eyran,他今晚会不会来啊?看见校内有人说在回港的飞机上碰见他了。”

    三人越聊越嗨,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余想百无聊赖地想,拜托,明明她这一年因为用心功课,作息和饮食都更规律了,人更容光焕发了才是。

    心道着,她似漫不经心地往那八卦角扫了一眼,那三位妆容精致的女生瞬间像受惊的兔子般假装谈学业,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酒吧里正切到Beyond的《冷雨夜》,悠长的前摇,酒吧的主厅呈现岩壁设计,一盏盏矿山灯与大小各异的猫头鹰雕像栖息在岩壁的凹槽之内,昏黄灯光,变幻光点。

    余想又戳了枚提子,往自己的酒里扔,小小的“扑通”声,漾出一小圈气泡,代基里是柠檬酒,半片柠檬中和了酒精的苦味,放一颗提子果肉,还尝出了一点甜味。

    清爽的液体缓缓入喉,1991年生命接触演唱会,黄家强贝斯solo一举封神,晃晃悠悠的旋律,晃晃悠悠的灯光,从不远处传来一句惊喜的“Eyran”,紧接着是那群豪少们的口哨与欢呼,热络的招呼声,男男女女纷纷起身,骤然间冒出无数人影,像在拍《重庆森林》的分镜,一切一切,只因某位陈氏二少爷时隔三年终于归港。

    余想只安安静静坐在原位,没忍住又喝了一口酒,终于尝到了酒味。

    身边突然坐下一个人,是刚刚不见人影的焦牧。

    “两位大少爷到了,真真好久不见了。”从余想手里拿过酒杯,强制她放下,话里浮着不明的笑意,但是也藏着些真情实感的喜悦。他垂眸看余想:“不过去?”

    “他们会过来啊。”余想语气淡淡,依旧不往那人潮处看一眼。

    青提不知什么时候吃完了,她拿起刀叉,叉了片熏肉,不太好吃,但还是一片一片吃着,最后干脆推到焦牧面前,让他解决:“James,请你吃亚硝酸盐。”

    焦牧拒绝:“Joceline真是慷慨。”

    “Joceline真是冷酷无情,不出来接接我们两位仆街仔。”忽然一句戏谑的男音,边昶月依旧是那副花花公子潮男模样,精心打理的短侧分发型,不愧是ig随便po张照片就有几千妹妹仔点赞的全港头号渣男。

    “不见得仆街仔有这么多热闹,汤姆·克鲁斯来了林港也没Marion受欢迎。”余想的语气仍旧不咸不淡,但人已经站了起来,接过边昶月的拥抱,在双掌虚虚扣在边昶月的后背时,视线和他身后的那双眼猝然碰上。

    并不那么标准的桃花眼,不笑时亦有浅浅一道卧蚕。眼皮却窄,前沿和眼角交叠着,收得格外锐利,刀锋般不留情地削去了桃花眼的潋滟,凌厉清迥的深色眼眸,像是火山湖里的黑曜石,浮着亮,却是冷的。

    那双眼就这样毫不回避地看着她。仿佛下一秒,淡水湖泊就要倒流,重新变回灼热的岩浆,要烫到她的眼底,再一路烧到她的心里。

    而边昶月恰好松了手,余想顺势收回眼,面色如常。

    边昶月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又朝余想眨了下眼,而后自顾自勾了下唇,像是展现惊喜一般让出半边身子,一副“你意不意外”的语气:“这还有一位仆街仔。”

    酒吧里,一首漫长的《冷雨夜》终于放到尾声:“冷雨夜我在你身边/盼望你会知/可知道我的心/比当初已改变……”

    斑驳的光,不会鸣叫的猫头鹰,一片复古的腔调中,惊鸿一瞥般地露出那张面孔。

    直至现在,林港城里还有一定比例的混血儿,譬如花花大少边昶月。而陈禹让不是混血,那张面孔却浓重立体过不知多少混血儿,眼、唇、鼻,完美配合,和边昶月一样,是天生的渣男长相,只是他更多贵气,也从来没用这张脸做过坏事。

    隐藏logo款铅灰色套头卫衣,藏蓝色短裤,LV Trainer蓝白鞋,表带同全身色系match到足,十足有型的阔少穿搭。

    瘦却结实的肌肉,极好的身材比例,高得过分,宽肩窄腰,迷妹们评价“劲到爆”。一出现,就挡住了大半光影。

    余想站着,只能仰头,看见他的下巴,和微微下垂、恰好落在她的脸上的目光。

    曾经,她是看见过他的头顶的。

    是那天他背着她,她故意去玩他的头发,笑他“Eyran你喷了发胶”,他不在意,懒懒笑着:“靓仔是事实。”

    从离家几公里的大道一路走到半水湾,林立在半山腰的住宅,进了家门才把她放下,看见余至君还没回来,就坐在家里陪她看他不喜欢的电视剧,直到她被剧情无聊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被子的每一个角都安安稳稳掖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可那天其实是他生日。她说着要送他一个生日礼物,偏偏鞋磨了脚,叫寿星背回去。

    又或者是她去看他的篮球赛,他总是绕到她坐的板凳前,蹲在她身边,等她嫌麻烦地拿出被指定买的矿泉水,唇角会单侧勾起一道弧度,引起观众席女仔们海浪阵阵的吸气与狂叫。

    那双桃花眼却是望着她,只是望着她,汗水从发尖落下,一路滴落至人鱼线,等她看不下去,拿出毛巾给他。

    2014年的林港夏夜,时空倒流,回到1991年的Beyond演唱会,回到他背着她的2009,回到晒得生烟的球赛下午,回到三年前那个冷雨夜,被锁在家中的他跳窗出来,在雨里狂摁她家的门铃,她猜到是他,不理会,可管家不知道其中细节,把人带了进来。

    那是陈禹让飞往美国前,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时光收回,此分此秒,此时此刻,被边昶月注视着,余想朝陈禹让深深望了眼,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却还是看着她,又似没在看她。

    直到焦牧站起来,上前去,分别往二位“仆街仔”的胸膛重重锤了一拳:“两位少爷出街,chok过晒班网红。”(*)

    边昶月哈哈大笑,直接摘掉焦牧的金丝眼镜,架到了自己的鼻梁上,又挨焦牧一拳,但那幅眼镜就这样停在他的脸上了。

    边昶月打了个响指,回头看陈禹让一眼,又望余想一眼,看见她面前那个冻肉拼盘,直接在余想身边坐了下来,叉了片切火腿,哇塞咸爆,就看见余想眼前两杯酒饮——

    一杯清浅柠檬黄,已经快喝完,露出杯底一颗晶莹青提;另一杯是覃忆给余想调的水果酒,粉红调的液体,满当当的,她只喝了一小口,留了很浅的口红印在杯沿,在幽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清。

    此时的余想,情绪有点走样,一时忘记那杯酒是她喝过的了。

    不过,纵使是记得,也不会觉得有多少关系,毕竟他们几个人熟悉过头,从小到大没少吃彼此的东西。

    边昶月直接伸出手去拿那杯酒,指尖还没碰到高脚杯,另一只手就横插在他眼前,修长的手指夹住杯脚,半路夺走了。

    紧邻着余想的另一个空座位,一道身影沉下来。连余想也说不出原因,她为什么对他身上的气味那么熟悉,清淡的乌龙木质香,她却能立刻和这个人对标上。

    陈禹让在她身边坐下,将玻璃杯转了圈方向,侧过半张脸,对边昶月扬了下眉,其他的,一个字解释也没有。

    余想坐在他们中间,他看向边昶月的目光要路过她的视域,可他好像把她当空气,没有洒漏半分视线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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