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忆在酒吧转了一圈,喝了不少,双颊有些红热。但她酒量大如牛,真真可谓千杯不醉。回来的时候看见边昶月在敲手机,大概率在和新女友谈情,覃忆暗暗翻了个白眼,转到另一边一看,焦牧坐在陈禹让右边,两个人正聊天。
陈禹让、焦牧、边昶月这几个小辈是林港贵妇茶话会的热门话题,尤其是陈禹让,人劲脑子好,弘正国际迄今唯一一个国际信息竞赛金牌就是他拿的。
刚好上面有个哥哥陈尹霄,天生当家的料,当年被强制留在港大读的工商管理,如今已着手管理家族企业。因此,陈家可谓是给足了陈禹让自由和追梦的本钱,在他初一那年就在社交圈里说了话,无论陈禹让是想读商科还是计算机,都由他。
覃忆早就听说了她妈从陈禹让小姨那转载来的消息:陈禹让哈斯卡麻大满贯,最后决定去读斯坦福CS,已经支付了学费。
不过比起陈禹让的聪明,覃忆更欣赏他的颜值。她自己成绩一般,便也不喜欢关注别人的成绩。所以此时也就开玩笑地作了个揖,对陈禹让说了个恭喜,就不再渲染这个话题,张望了一番后问:“念念呢?”
“洗手间。”
是焦牧回答的,于是覃忆决定派遣他:“诶,焦牧,你等下开车送念念回家。”
哪知焦牧微一挑眉:“我刚才喝了一轮酒,等下酒驾被抓。”
覃忆只得看向另外两人:“那这二位呢,有没喝酒的吗?”
边昶月从手机里抬起头,推了推自己面前新调的酒:“覃大小姐,烦请用下脑。来酒吧不喝酒,你当这里是图书馆?”
说着,目光无意扫到陈禹让面前,只有刚刚那个酒杯,看模样也就喝了这点鸡尾酒,随口玩笑道:“你让禹让醒醒酒,说不定待会儿吹气就能过了。”
覃忆顺着边昶月的目光看见陈禹让面前的酒杯,还残留一点液体,那颜色,加之她眼睛尖,看见酒杯朝向吧台内侧的杯沿有道很淡很淡的口红,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给余想调的那杯,当即拍了拍手:“就让Eyran送啦,那杯是我帮念念调的,其实我没加一滴酒。”
她知道余想不怎么会喝酒,给余想特制的水果饮料,但因为树莓汁加太多,她又补救地加多了水,最后有点四不像,怕余想觉得难喝,便骗她加了酒,以便到时候把锅甩到酒精上,还能趁机逗逗余想。
安排完之后,却不听见回答,覃忆看向陈禹让,这位大少爷自打刚才起不知道哪句话起就一直没说话,坐在高脚凳上,腿依旧长到撑地。指腹抵着手机的一角,以其斜对角为支点,随手拨了下,手机立刻呈棱锥体旋转了起来。
此刻依旧像是没听见,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
覃忆见不惯这副少爷脾性,扬起手朝陈禹让的后背横劈过去。旁边的焦牧听见那声音,哎呦呵地笑起来。
覃忆又问一遍:“Eyran,你觉得如何?”
啪嗒。
旋转着的手机顿住,被盖在桌面上。
陈禹让缓缓抬眸,嘴角扯出一道不走心的弧度,声线懒洋洋的,说话时喉结都不肯正经动:“Eva姐手力够狠。”
簌簌的幽黄的光被他的长睫滤过,沉进眼底,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明明一副桃花相,松松懒懒的神情,却无端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说话时,大少爷手指轻敲着手机壳,覃忆看见他中指戴了枚看不出牌子的戒指,心说不知道这位什么时候也开始戴戒指了,哼一声:“当你默认啦。”
手机里恰好有消息冒出来。覃忆看了眼,眉目又登时舒展开,立刻把眼前三个人拉起来,喜闻乐见道:“那边有几位喊你们玩德扑,给他们看看实力!”
-
覃忆给余想发了信息。余想从洗手间补好妆出来,就来了酒吧的牌桌。
专门的一个游戏房间,做了个树桩模样的桌面做牌桌,上面铺开了几列牌,德国心脏病等桌游被放到了小板架上,桌上的筹码没有数字,甚至贴了各种小贴纸,表明是poker for fun,纯娱乐,不玩钱。
和外面的主厅不同,这间屋子的灯光很亮,白灯明如昼,房间里看热闹的人挺多,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原本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左右边的人相互摇了摇胳膊,大家纷纷往门口看去,见到余想,又下意识往牌桌上的陈禹让看一眼。
有人窃窃私语:“余想去年才和陈尹霄结束婚约,她和陈禹让见面尴不尴尬?”
“听说当年他们订婚前Eyran就飞加州了,婚约取消的时候Eyran也没有回过国,如果我是他,就对陈尹霄这个婚约没什么实感吧。”
“倒也是,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他们以前是不是同学来着?”
“啊,真的假的?”
“我也不确定呀……嘘。”
余想漠然路过这二位八卦男,走到覃忆给她留的位置。
另一位八卦中心当事人坐在牌桌上,靠着椅背,AP表盘反光,满室白炽灯光,更显皮肤冷白,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等发牌员发牌的间隙,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并拢,一下一下地叩着牌桌,还没发牌就已经开始无聊。
一看陈禹让这副模样,余想就知道,他是被推上牌桌的——
全港谁不知道,论玩牌,没人玩得过陈氏二少。
娱乐局不出千,来来回回统共那么些牌,陈禹让聪明又专注,执筹码似弹钢琴,连吃三副牌都记得住弃掉的方片7。
发牌员发牌的时候,坐在陈禹让对面的一个公子哥,姓张,覃忆附在余想耳边偷偷说,“这人是港大数学系高材生,据说IQ140,不过24岁就已经读了博士。”
他听说陈禹让玩牌好,这次就是想来煞煞他的威风——毕竟玩牌的本质就是玩脑子,张博士不信他这个脑子转不动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公子哥。
心想着,他面上依旧一副低姿态,和陈禹让开玩笑:“Eyran待会儿还得让让我们老年人。”
“想我放水?”陈禹让轻笑一声。
边昶月扫那张公子一眼,这人看起来姿态低,但其实是把陈禹让架高了好捧杀,便不屑地嗤了声。
焦牧睨对面一眼,像开玩笑,又像认真:“这不简单,叫声哥仔录音传ig。”
声音落下,就见陈禹让懒懒扯了唇,漫不经心接了焦牧这句话:“行啊,叫声哥仔,哥仔同你玩手Soft play。”
(Soft play:儿童玩的软质游戏,指游戏放水。)
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抬。最后两个单词是标准的美音,拖得声音长而慵懒,似砂纸摩挲耳廓,痒痒的。
哄堂大笑。
众人的笑声里,张公子的脸红了瞬,陈禹让那原有些上扬的唇角却缓缓落回了平直的弧度。
余想站在人群中,注意力很平均地分给牌桌上三个人。
在某个瞬间,陈禹让恰好抬了眼,眸色像是沾了空调的冷气,冷漠而模糊,似无意抬了眼,偏偏看见她。
一片噪音与酒气里,他们的视线被白色的灯光捆在一起。
余想的心莫名一紧,但绝不落荒而逃,两秒后才状似自然地收回目光。
五张公共牌也已经发好,又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要加筹码,不然没意思:“输家吹两支啤(一口气喝两瓶啤酒)过过瘾!”
牌桌上的第三人本就是被拉上来凑数的,弘正国际的校友,本就和陈禹让同龄,不知道谁大谁小,但毫不在意,闻言双手离牌桌作投降状,演出一副后悔模样:“现在叫Eyran哥仔还来得及么?”
旁边的朋友笑他:“Joe你要不要这么孬啊!”
他也跟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遇见Eyran不孬也得孬啊。”
在场的多数都认识,各种场合见过面,当然不在乎这一场牌。毕竟开心和气最重要,总是输赢其次的。
可有人不是那么想。张公子叠好手中两张牌,看着陈禹让,那双眼藏在厚厚的眼镜之后,目光阴晦,意味不明地开口:“我今晚回去还要赶论文,不准备喝酒来着。”
话音落下,原先嘈杂的屋内突然没了声音。
大家互相张望,不敢说话。
余想听见旁边有一个女生小声嘟囔:“搞什么?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这数学博士也太认真,真扫兴。”
余想原是安静站着,她向来对这种牌桌以及男人间的无聊游戏没兴趣。此刻更觉得无聊,恰好觉得有些冷,向覃忆要了她带来但没穿的外套,就开始玩手机。
耳边忽然遥遥传来过分熟悉的男声,不论是一千天,还是一千年,她可能都忘不掉。
“只能劳烦你今晚酒精配论文了。”
声线像抽了半支薄荷烟又随手掐灭,低低的。
陈禹让看着对面的张公子,眼底浮着不太真的笑,指节上的戒指恰好卡住扑克背面的黑色暗纹,折射着吊灯的冷光:“今天懒得喝酒,预备送Joceline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