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走向夜间十点,余想家住得远些,她又习惯零点前入睡,要先回去了。
她拿上包就要走,手腕被覃忆拉住。覃大小姐朝沙发方向喊了声,提醒:“司机滴滴。”
原本想直接离开的余想只得停住脚步。
静了会儿,沙发上的“司机”才窸窸窣窣动了。从沙发上站起,长腿一迈,两步就轻松走到余想面前,高出她半截,把大半灯光遮住了,从余想的视线看去,他是背对着光。
陈禹让垂眸看她,睫毛的阴影覆在眼底,神色淡到没有。他没说话,抬了下巴点点门口。
余想用口型哦了声,转身,又转回来,差点和跟在身后的陈禹让撞上,那股熟悉的木质香一下子涌入鼻腔,混合着衣服上淡淡的薰衣草留香珠的气味。
……余想回神,绕过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覃忆。
漂亮的肩膀即刻露出,细腻似羊脂玉。
陈禹让淡淡扫了一眼,垂下眼帘,无意识转了圈挂在指尖的车钥匙。
脱了外套,突然的温差导致被酒吧里的空调冻得有些冷,余想无意识地摸了下手臂,重新往外走。
路过他时没停留,往前半步后不知为什么又驻了脚步,回头看眼他——
有些猝不及防。
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咯噔一下,明明她只一个莫名的回眸。陈禹让几乎是下意识挑梢:“?”
喉间有些痒。
可余想却只是随便回个头,又快速地转过脑袋,往前走去了。
陈禹让望着那道身影,黑绸带似的头发瀑布般盖住背部一大片雪白。
他向来知她为了扮靓似连冻死都不怕,从前连他的外套都懒得借来批。此刻半片背脊暴露在冷气里,发尾扫过脊椎沟,那对蝴蝶骨像随时要振翅。
眼神蓦地沉下来,几秒后,他才跟了上去。
等二人都出了屋,边昶月开口问覃忆:“你和余想关系最好,到底知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和尹霄哥订婚?”
覃忆被他问得没脾气了:“问了几遍了还问,这我真不知道!”
说完,覃忆低头拨弄手机。
她没说谎,只是藏了点无关紧要的细节。
那时,滞后得知余想订婚的消息,忘了时差,立刻微信杀到聊天框,问余想怎么一回事。
当时是英国傍晚,发完消息后她被喊去teamwork,搞完作业再点开手机,却发现余想已经回了消息。
她说,总归不是和陈禹让有关系。
看了眼时间,覃忆还特意打开世界时区图确认,那时是国内午夜三点。
而余想原应从不熬夜。
寻求真相失败,边昶月耸耸肩,也似被冻到般摸了摸手臂:“真是不敢想,Eyran差点要管余想喊嫂子。”
焦牧评价:“太浮夸了。”
只是他早就预料这婚约成不了。
虽然订婚、退婚乃至结婚、离婚在他们的圈子里都见怪不怪,不过亏眼前几位瞎子竟然默契地半点没察觉,他孤军奋战,除了看戏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感情这东西似谜团,似漩涡,总归吸引得不是他,被困住的也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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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的时候遇见几位关系挺好的同学,余想和他们问好又告别,一路“Hello”“Bye”,偏偏每个和她打完招呼的人又会立刻和后面跟着的大少爷问候起来,人缘好到朋友可以从码头排到山顶。
还有几位她不熟的阔少截住陈禹让,约他打球。余想懒得听,更懒得等,直接自顾自走往前走,转个拐角便没了身影,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随时call我。”陈禹让有些不耐,随口应下,“送Joceline回家,不好叫她等。”
“Eyran ‘护驾’犀利过G4要员保护组哦!”一人笑道。(*)
另一位问:“你几时同Joceline搭上线了?熟到‘护驾’。”
几时同Joceline搭上线?
眉心微微凹下去,陈禹让听得想笑,莫名想起之前七人一起看哈利波特电影,斯内普那句“Always”。三个女生和李仕尧看得泪眼朦胧,他和焦牧面无表情,起身同边昶月打电游,此刻脑中竟然会想起这幕。
陈禹让不想再理,留了句“唔好醉驾威到惩教署专车”(别醉驾被警察抓),走人。
酒吧里弯弯绕绕,小径众多。大少爷一米九一的身高腿长有优势,最后在出门前看见那道纤细身影,这才放缓步子,保持了距离跟后面,一齐走到那硕大的猫头鹰铜像下。
他们并排站着,却都没开口说话。余想低头望自己的鞋尖,余光的边缘恰好录入那双蓝白LV的一角,突然很无聊地想到这个系列他好像还有一双不同色系的。
应该不久前又下了场雨,地面还有些水渍。泊车员把车开来,微微潮湿的柏油路面反射霓虹光。人来人往的市中心,港岛唯一一部帕加尼Huayra,银色野兽在夜中苏醒,引擎轰鸣,尾灯的红光如流星烁目,闪爆路人的手机后镜。
泊车小弟躬身站在一旁,双手轻轻护住车顶。陈禹让随手摸几张钞票做小费,握在掌中的手机屏幕兀得亮起来,他睨一眼,搭在车窗上的手把门合上。
余想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几寸远的地方,眼前的人忽然回头。
夜间街头的霓虹,地面水渍的微光,交汇在他眼里。陈禹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低沉似隔夜冰酒,带着宿醉的颗粒感:“接个电话。”
这是他们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余想点点头,片刻,又低低哦了声。
就看见他手指一划,将手机贴在耳边走到一旁去。
在原地站了几秒,想了想,余想从他身后绕到副驾驶,心想可惜是双座,不然她一定坐后座。伸手去开门——却没开动。
以为是自己刚才没用对力,余想再次掌握住把手,就要重新往外拉。
林港夏夜29摄氏度的风,突然升温至37,从后将她包裹住。那道木调气息沉下来,灼热的温度盖在她的手背上,中间被某块冰冷的金属硌住。
大手小手,他的手掌完完全全把她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