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落下。
屋内的人瞬间神色各异。
焦牧的狐狸眼堆了戏谑,头不动,只眼睛投过来看余想,眼神里还藏着眼神;覃忆和边昶月则是挂着很相似的笑,是在心里称赞陈禹让会装X——
装X这件事,也分等级。直接装,那就是纯装;像陈禹让这种,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普通的话,其实暗装了把大的,那属于是真劲。
余想淡定地放下手机,提起下巴,修长而晶莹的脖颈,刚好穿了件银白亮片裙,整个人似在灯光下发光,天鹅般慢悠悠地捋了下发尾,换上一副看衰人的眼神。虽然那视线不知望向哪,却浑身透露着“女神很忙”的气息。
关于她的牛皮,她总是要配合。
那气场被目击者自动翻译为:嗯,Eyran待会儿要开车送我回去,不能喝酒,很可惜,只能赢了。
哇哦。
弘正高中百分之四十的毕业生聚在这里,互相对视,传递讯息,无声吞下港媒头条新闻——
看来Eyran和Joceline的关系也还可以,好像没有受到两家取消婚约的影响,不似想象的那般尴尬。
被无声无息放了狠话,张公子的耳根发热,神情紧绷起来。眼睛钻到正对面,陈禹让却无事人一般,散漫靠着椅背,见他看过来,懒洋洋掀起眼皮,直视对着他。
有服务员进来倒饮料,下意识就要给三位倒上威士忌,覃忆让他换成柠檬水:“不用,这几位今晚要写论文,还要当司机。”
牌桌三号选手Joe坐在座位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一轮公共牌已经发完,发牌人掀开转牌,红心Q叠在黑桃10与梅花J之上,三条皇后的公共牌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焦牧不知何时已经位移到了张公子身边,看了眼他的牌,挑了下眉,神情似乎很担忧。
张公子注意到旁边人的表现,心里一喜,因为他手上确确实实是赢面不小的底牌。但游戏刚开始,他不好表现出来,抿住唇,推了五十个筹码出来,再看对面,陈禹让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张公子故意开口激他:“Eyran该不会要学那些古惑仔电影,最后关头喊all in吧?”
闻言,陈禹让淡淡瞥过来,像是顺着张公子的话,随手推了些筹码出来。Joe也随着跟注。
覃忆已经靠在了余想身上,余想拢着她的肩,看着牌局——她其实看不懂,只是刚刚话题扯上了她,未免也有些紧张。
虽然她知道陈禹让玩这些很厉害,他从来都很聪明,可他早早嫌没意思不玩这些很久,对面又是港大数学系的博士,手里的牌似乎还很好。
目光有时掠过陈禹让,他却仿佛这牌桌上最淡定的人,还腾出一只手招服务员换温水,嫌柠檬水冰。
可惜焦牧现在背对着她,不然还能从这家伙的表情里猜出些。
气氛慢慢变得沉闷而紧张,已经完全进入了节奏。牌桌上,三人身前的筹码堆都已经颇为可观,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决胜局。
张公子又加了注,陈禹让望他一眼,指腹轻轻摩挲着底牌边缘。几轮下来,他算出对面两张暗牌是红心K和方块K,葫芦牌型,倒确实有点嚣张的资本。
"跟注。"陈禹让推倒自己的筹码,金属筹码撞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再加二十个。"
明明开着空调,却有汗水从张公子颈侧滑落。直当河牌翻出方片A时,他一直紧绷着、专注谨慎的脸庞上豁地撕开一道痕迹,语气兴奋:"All in!老子四条K吃定你了!"
他甩出自己的卡牌,看向陈禹让,颇得意:“Eyran,你的甜心今晚要自己搭的士返归了。”
张公子不认识余想,更没记住她的英文名,不知道陈禹让刚才话里的人指代谁,只猜想出和他关系不一般,故意用了“甜心”称呼,是在嘲笑陈禹让。
旁边又有人看过来,余想心里只觉得那数学博士简直是硫化氢,让空气都变臭了。
(硫化氢:低浓度时是臭鸡蛋味。)
“我去,看不懂,但看起来很叼的样子。”覃忆在余想身边说,语气里不免染上了忧虑,“Eyran不会要输了吧?那可太衰了。”
余想拍拍覃忆的脸:“信那人做什么。”
她其实是不太相信陈禹让会输的。
就连这样的猜测也是她的习惯。
张公子放了狠话,把卡牌甩到了牌中间,抓过手边的冰柠檬水,一口饮尽。
突然,一直安静在旁观望的焦牧站起来吹了声口哨。
这一弄,覃忆歪在余想身上的身体都直起来,全部人都看着牌桌。
隐隐察觉到这口哨背后的含义,张公子一怔,原激动到红的脸瞬间煞白,没待他完全反应过来,原先一直按兵不动的陈禹让慢条斯理掀开始终没换过的底牌,很gentleman地推到前面,朝对面挑了下眉,在问你服不服?
面前两张黑桃A与红桃A齐整漂亮。
“扑通”。
谁手里的玻璃杯掉到桌面上,半片柠檬和薄荷叶摔到杯口。
"哇塞真巧!"场上的第三人Joe看懂了牌,佩服地朝陈禹让竖了拇指:“皇家同花顺不需要四条当陪衬。”
10、J、Q、K、A。
皇家同花顺。
观战的几位豪哥鼓起掌来,女仔们不明所以,但只知道某位少爷帅到爆,随着欢呼起来。
扔完了牌,陈禹让毫不恋战地起身,接过边昶月顺势递过来的两瓶啤酒,绕了半圈牌桌放到那博士面前,拍拍他的肩,俯下身靠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博士哥,今晚记得自己搭的士回家。你的drunk proof(醉证)比论文更精彩。”
说罢,陈禹让直起背,没想到,眼睛恰好和余想对上。
高高在上的弘正goddess眼睛带着笑,光照下,亮晶晶的,这一瞬看见他竟然也没摆谱,抿了个笑。
他鼻腔里笑一声,嘴角不自觉勾了些,和刚刚不一样,眼里有了点温度。
有女生望见,惊叹好帅好帅,拿出手机想偷拍张照,举起手机,却只能看见背影了。
-
有女生录了牌桌的全程,把视频发给边昶月。边昶月说要传ig,被焦牧拦下来:“小心被p视频,说我们赌牌玩钱。”
“谨慎。”边昶月赞道,反手去告诉那个女生不要外传,然后把视频发给覃忆。
覃忆直接把视频传到他们七人的群里,艾特了今晚不在的冯千阙和李仕尧——两个乖小孩模范生正在陪同父母旅游。
看着突然多出来的群聊,边昶月怔了瞬,说:“都忘了有这个群了。”
“额呵呵,一群没良心的。”覃忆冷笑。
他们七人本来就不常用群聊天,通常是在ig艾特来艾特去,之前还天天能在学校碰面,平时要出去玩也是直接去家里喊人,或是直接打电话。
再后来,覃忆、边昶月先后飞了英国,有了时差,大家聊得也不尽兴。
再再后来……
覃忆回忆着,再再后来,余想突然和陈尹霄订了婚。
这好像让七人间第一次有了不能直接明说的事。
陈尹霄是陈禹让的哥哥,亲哥。其实只比他们这群人大四岁,但因为小学和初中先后跳级,早了他们六年读书,所以向来玩不到一起去。
又因为陈尹霄不怎么爱说话,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培养出了成年人般的威严,大家平时都还是把他当“长辈”来尊重的。
不过托陈禹让的福,港岛最冷酷男神陈尹霄——或者说是他的秘书——也把他们其他六人当半个家人来看,每次外地出差都还记得给这几个小孩带礼物。
然后某天,就莫名其妙听说余想要和陈尹霄订婚了,陈禹让却在他们订婚宴前出了国,三年里不曾回港一次。
怎么想怎么奇怪,但大家都默契地不在群里问。
七个人的群,四个人出了异样,这个群自然而然地就旷下来了。
但如今,余想和陈尹霄早早解除了婚约,覃忆和边昶月回港读书,陈禹让也终于回国。
这么久没在群里聊过天的好处就是,只要重新开始发言,就仿佛中间那段沉默的时光不存在,气氛直接和他们最亲密的时候无缝接上,回到高中前,当然也不会有人去追问余想怎么会订婚,又怎么会取消婚约。
[冯千阙:James吹口哨好夸张。]
然后发了个自己旅游拍的风景视频。
[李仕尧:Eyran好久不见还这么有型。]
[李仕尧:在美利坚有没有把妹?@Yur]
[边昶月:都是妹把他。]
[覃忆:lol]
线上群里回完消息,覃忆收起手机,看陈禹让,此时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半陷在里面,手抵着脑袋。
覃忆八卦:“Eyran初恋献出去没有?”
余想刷着ig首页,又拉了遍页面刷新,显示已经加载全部内容。
耳边传来一句回答:“忙着project。”(忙学业)
焦牧刚刚从边昶月那拿回自己的金丝眼镜,擦拭干净重新戴上,插话:“你怎么不问余想?”
闻言,覃忆直接从后面抱着余想,头靠在她肩上说:“约念念吃饭要排队,还要过我这一关。”
说着,又突然想到什么,笑起来,意味不明说:“说不定还要过储晔那关。”
储晔追求余想好久。又因为阔少的骄傲,被拒绝过两次后倒也不再蹦哒,莫名其妙发展成Friend Zone路线,不抽风耍深情的时候,竟然还能和余想和平做个朋友。
不过他长得帅,而且头发经常染亮色,家里开娱乐公司,节日常拿艺人签名照送覃忆,深得覃忆这位追星女及颜控的喜好。
余想把覃忆的脑袋推开。
覃忆不服:“储晔不靓?他很符合我的审美啊。”
毕竟余想和储晔算半个朋友,不好说他坏话,而且那张脸确实没话说。
想了想,余想诚实说:“可以。”
话语落下的瞬间,焦牧余光往沙发处瞄了眼,毫无反应。
倒是边昶月抽空从聊天界面里抬头:“Joceline。”
这么冷不丁喊一个名字,三人都看向他,沙发里的大少爷也终于闲闲地望过来。
就听见边昶月说:“我,Eyran,James,尧仔,储晔——没有尧仔——谁最符合你的审美。”
说到一半,边昶月还把李仕尧踢出去,因为李仕尧是他们里面的团宠,有他在,余想百分百选他。
说完,边昶月打了个响指:“选一个。”
余想:“我选詹森·阿克斯。”
“念念最喜欢乖乖仔。”覃忆接嘴,随后朝三男摆摆手:“总之和你们三位无缘了。”
“别啊Madam,这么快判死刑。”边昶月随手理了下发型,眉梢吊起,不正经的语气,“那等Joceline结婚只能喊我们去当伴郎了。”
覃忆嘁声:“边昶月你用点脑,你去顶多只能当伴娘,伴郎是男方那边的。”
焦牧手边一杯干马天尼,入喉,嘶了声,还不忘拱火:“Eyran结婚你去当伴郎啊。”
边昶月:“怕Eyran不愿。担心我太帅,老婆到时同我私奔。”
“牛皮吹得太过火,到时等我新娘喊你作伴娘。”陈禹让笑,很轻蔑,尾音懒洋洋浮在空中。
说话时眸光递向边昶月,然后听见覃忆的笑声,他看过去,正正好看见她倚着的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