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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清早的,闹什么?”

    主堂的雕花木门忽然洞开,陈嬷嬷推着轮椅缓缓而出,徐氏端坐其上,虽双腿残疾,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她执掌相府多年,便是崔治也要让她三分,可见手段非常。

    乔氏见状,只得压下满腹怨毒,勉强行礼。

    徐氏目光淡淡扫过她脸上的血痕,又瞥向一旁掩唇轻咳的林韫,眉梢微动。

    “陈嬷嬷,奴婢冲撞姨娘,该当何罪?”

    “回主母,”陈嬷嬷躬身,“按府规,当杖责三十。”

    乔氏闻言,捂着脸露出得意之色,趁机添油加醋。

    “主母明鉴!这贱婢胆大包天,依妾身看,合该乱棍打死!”

    “主院议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妾室指手画脚?”

    陈嬷嬷冷声呵斥,乔氏脸色一僵,讪讪闭嘴。

    “主母教训的是,奴认罚。”

    林韫不辩不争,径直跪下。

    她背脊挺直,姿态恭顺,反倒让徐氏微微眯起眼,昨夜老爷特意叮嘱要盯紧这丫头,可眼前人低眉顺目,总觉得有些反常。

    徐氏指尖轻叩轮椅扶手,眼底审视之色愈浓。

    “既认罚,那便——”

    话音未落,徐氏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素色衣襟。

    除了跪在地上的林韫满院皆哗然,乔氏顾不得脸上伤口,假意惊呼着扑上前。

    “主母这是怎么了?”

    徐氏冷冷拂袖,示意陈嬷嬷将人拉开,她以帕掩唇,却挡不住四周姨娘们探究的目光,这些日子主母病重的消息早传遍府邸,今日这场“请安”,不过都是来探虚实的。

    陈嬷嬷一把推开乔氏,匆忙推徐氏入内,连责罚林韫的事都顾不得了。

    乔氏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转身就将阴鸷目光落在仍跪着的林韫身上。

    “主母既已发话,还不把这贱婢拖下去杖责三十?”

    满院仆从却纹丝不动,显然时不将乔氏放在眼里。

    “反了你们!”乔氏抬脚就踹向最近的小厮,“待我禀明老爷,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林韫低眉顺目,心中不免冷笑。

    徐氏乃三朝元老徐远嫡女,虽徐家式微,但在朝余威犹存,当年崔治能登上相位,全赖徐家暗中运作,即便徐氏无子,这主母之位也稳如泰山,而这蠢货仗着崔治几分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染指当家权。

    “既无人动手,那便我来!”

    乔氏劈手夺过刑杖,檀木杖身在空中划出凌厉弧度。

    林韫垂眸跪立,指尖抵在袖中飞针针尾,这一杖若真落下,她自会用飞针让这蠢妇命丧当场。

    “乔姨娘!”

    朱门再次被打开,陈嬷嬷几步上前将乔氏拖拽甩地,木杖连带着人一起跌倒在地,三两个粗使婆子立即上前缴了刑杖。

    望着摔在地上的乔氏,陈嬷嬷冷言道。

    "嘉兰院的规矩,还轮不到墨梅阁的人来立。"

    乔姨娘站起身,狠狠剜了陈嬷嬷一眼,终是甩袖而去。

    "主母需静养,诸位请回。"

    陈嬷嬷眼风扫过,满院莺燕三两成群,顿时作鸟兽散。

    待最后一抹人影消失殆尽,老嬷嬷深深看了眼跪得笔直的林韫,无声合上房门。

    青石砖上,林韫指尖轻捻袖中香囊。那里头装着特制的“雪里春”,专克徐氏多年顽疾,也正因如此,徐氏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吐血不止。

    她此举自然不是真要徐氏的命,这深宅里的豺狼虎豹,活着比死的有用多了,如果说崔晏不过是块敲门砖,那真正能撬开相府秘密的,还得是这位缠绵病榻的当家主母。

    熟悉的咳嗽声穿透初春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崔晏在观言搀扶下踏进庭院。

    他俯身摸索,冰凉掌心覆上林韫冻得发青的手指:“请安为何不唤我同来?”

    嗓音温润如初雪消融,林韫睫羽轻颤,没想到他竟是拖着病体来护她。

    “公子伤势未愈,奴想让你多歇息。”

    崔晏闻言,五指收拢欲拉她起身。

    “起来,我带你回去。”

    “不可。”林韫反扣住他手腕,她的目的还未达到,这般回去可就前功尽弃了,“主母未发话,奴不敢忤逆。”

    话音刚落,忽觉身侧青袍拂地,崔晏竟整衣跪了下来,素白袍角浸在院中雨渍里。

    “那我陪你等。”

    观言急得要劝,却见自家公子脊背挺得笔直。

    “观言,你回去吧,有夫人陪我就好。”

    “公子,你……”

    林韫见状想将人扶起,却被崔晏压下了抬起的手臂。

    “虽然你我并非拜堂成婚,但我已然将你当作我的夫人,夫妻应当休戚与共,你既在这里跪着受苦,我又怎好安然享乐?”

    崔晏说着便露出一抹笑,晓光将蒙眼的黑绸镀上一层金边,好似神佛垂目,望着那抹笑,林韫恍惚间好似见到了筠之的影子。

    观言深知主子脾性,既是铁了心要跪,纵使九牛二虎也拉不动,只得低声嘱咐林韫好生照看,自己匆匆赶往府门候着,盼着老爷下朝能解这困局。

    微风拂面,寒意沁骨。

    这前半生的岁月里,除了筠之,没有其他人给过她温暖,以至于崔晏而今这般袒护她,让她总觉得他是别有所图,可细细想来,她不过是个典卖来的妾室,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位贵公子算计呢?林韫一时间也读不透他的心。

    “夫……”崔晏话到唇边忽地一转,蒙着黑绸的脸微微侧向她,“韫儿可好?”

    林韫眼底闪过一丝惆怅,这称呼太久无人唤过,久到她险些忘了自己也曾被人这般珍视过。

    “公子折煞奴婢了。”她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唤我林韫便好。”

    崔晏似有所觉,唇角笑意淡去答了个“好”。

    “公子这般光风霁月,奴这种人不值得公子怜惜。”

    林韫手指摸索着青石砖缝隙,试探地问起。

    “你觉得什么人值得,什么人不值得?”

    崔晏忽而轻笑,仰头感受着初阳升起笼罩大地的余温。

    “外人看我,只道是相府公子,金尊玉贵,但谁曾想为护父安危一朝落马,摔瞎了一双眼,成了废人,初时,我也曾自怨自艾,认为命运待我不公,让我鲜衣怒马当年时横遭此祸,可后来以耳作目,听惯百姓悲哀,才觉何其之幸,俗世众人本无高低贵贱,无论何种出身都应被怜惜。”

    林韫心中的某根弦好似被人触动了,她执掌鬼市这一年来为那些被买卖的女子赎身,同样是为此道,一时只觉酒逢知己。

    她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惊愕:“公子的大道理,奴听不懂。”

    崔晏也不恼怒,忽然凑近半步,话锋一转。

    “你可识字?”

    “奴……”她本能后仰,却在看到他期待的神色时鬼使神差道,“只识得几个粗字。”

    “回去,我教你练字可好?”

    林韫闻言望向他,只见他仍旧挂着那温和的笑,假装担忧问起:“公子的眼睛……”

    “我教你。”他带着药香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冰凉的手指轻点自己心口,“不用眼,用心。”

    林韫见他这般,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随即看见他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薄绯。

    之后是良久的相顾无言,但日头渐渐升起的时候,崔晏不免有些体力不支了。

    林韫刚想去扶他,却注意到紧关的门扉忽然被人打开,走出神色匆匆的府医,相送的陈嬷嬷脸上神色也很凝重,显然府医没能解开她的毒香。

    林韫见时机已到,忙起身跑到陈嬷嬷和府医身前跪下身子。

    “嬷嬷,奴或许有办法可以治主母的咳疾。”

    陈嬷嬷望了一眼跪在面前的林韫,面上带着狐疑。

    “你当真有办法?”

    “奴的母亲曾得乡里赤脚大夫真传,奴因而也知道些土方法可以医治疑难杂症。”

    林韫的话滴水不漏,再者徐氏病来得实在急促,再不治疗恐有性命之忧。

    “你随我进来试试。”

    而今也别无他法了,只好寄希望给眼前这个奴婢。

    室内昏暗,唯有几缕残阳透过窗棂,映得徐氏面色愈发惨白。*

    林韫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针囊,而后指尖轻点徐氏额前穴位,取针落下,徐氏眉心微蹙。

    陈嬷嬷攥紧了手腕,目光紧盯着那细如发丝的银针。

    待第九针刺入,徐氏猛然弓身,一口黑血呕出,溅在锦被上,触目惊心。

    “主母!”陈嬷嬷慌忙上前搀扶。

    徐氏缓缓睁眼,视线越过陈嬷嬷,落在林韫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多亏这丫头施针,主母才转危为安。”

    陈嬷嬷低声解释,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激。

    林韫当即跪下,伏低身子。

    “主母福泽深厚,奴不过是略通皮毛,不敢居功。”

    “你救我性命,是有功。”

    徐氏靠在软枕上,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

    “但你伤乔氏的脸,是过。”

    林韫垂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徐氏果然看出了她的图谋。

    明知乔氏会挑衅,故意激怒她并等着用石头划破她的脸,只为让徐氏被迫出世主持公道。

    “功过相抵,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奴婢谢主母宽恕。”

    林韫叩首,心中却无半分欣喜。

    她清楚,徐氏这样的人,不会因一次救命之恩就对她另眼相待。但今日这一局,她本就不是为了邀功,而是要让徐氏知道——她林韫,有用。

    踏出房门,刺目的天光让林韫眼前一眩。

    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待视线恢复,却见不远处,崔晏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唇边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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