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怎么了?
“本校规定,下课时间不许喧哗打闹。”她似乎在警告我。
她领着我进了一间教室,学生们没人说话,全都在低着头干自己的事。见到我进来,也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少数几个人投来的,怜悯的目光。
“真是太压抑了。”我暗暗想。虽然城市和村子不同但是这学校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坐到那个位置上去。”讲台上的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一个空座位上,旁边是一个小麦色皮肤,黑色卷发的男生。我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程子。”
他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上课时间不要和我说话,你会连累我的。”
“啊?”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站在讲台上,指着我。“你,上来默写《蜀道难》。”
由于已经半年多没再上过学,我全然忘记了《蜀道难》该怎么写,脑子里只有《易经》。
“老师……我不会……”我站起来回答。
他慢慢走向我。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到我脸上。我还完全处在惊愕之中,却也感觉到左脸火辣辣地痛。
没有多余的解释,仿佛背不会就挨巴掌是天生的规矩一样,其他的学生把头低得很低,没有一个人看向我。
就这样,我在来这个学校的第一节课就感受到了他们所谓的教育方式。
艰难捱到了下课,我急忙向旁边的男生询问“班主任每天都是这样的吗?”
“小点声。”那男生没有看我,似乎在忌惮什么,压低声音说:“每个老师每天都是这样的。”
“这简直在拿学生当出气筒嘛。”我抱怨。
他似乎不打算再说话,我赶紧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沉默了一下,“寒陆。”
往后的几节课,真如寒陆所说,每个老师都会体罚学生,或是藤条,或是戒尺,而被打的学生,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一个不甘的眼神都没有,麻木地接受着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现实。
终于到了午饭时间,铃声一响,所有学生都迅速收拾好东西跑出门,而寒陆只留下了一句:“我劝你等下把饭吃干净。”也迅速离开了。
“额……”我看着眼前一碗比糨糊还稠的粥,似乎还掺了点菜叶子,实在没什么胃口。但我想起寒陆的话,还是硬着头皮塞进"嘴里,又硬又咸,似乎还有沙子。
“简直比楚涣做的饭难吃一百倍。”我有点开始想念楚涣的厨艺了。
突然一个头发毛毛炸炸的男生猛地往地上一砸碗。“这他妈什么破饭,老子不吃了!”
我记得他,他似乎也是今天才被父母送来的“问题少年”,就在我的隔壁班。
周围的几个学生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同情与悲哀。
警卫不急不躁地来了,两个人架住了他,任凭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而第三个警卫直接一棍子敲在他的膝盖后方,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个警卫拽起他的头发,“同学,你想挨饿可以,但是不要浪费食物啊。”接着他发了狠般拽着那个男生的头发一下一下砸向地面,地上是他刚丢掉的粥和碗的碎瓷片。
我看着尖锐的瓷片在他脸上划出伤口,鲜血汩泪地流,地上的饭混在一起,场景令人脊背发凉。
”怎么可以这样……“我喃喃自语,那个男生不住地求饶,鳖卫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脚踹向他的肚子。
”什么贱骨头,有的吃就不错了。“随后扬长而去。
只剩那个男生独自留在原地呻吟,没有一个人上去看他。
我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在寂静的食堂格外突出。
“别去。”寒陆小声说。
“老师不在,不碍事。”我离开座位。
我顶着几百学生的目光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用指甲夹出他扎在脸上的碎片,用衣袖擦着他鼻青脸肿的脸上的血迹。
他十分费力地睁开眼睛,声若蚊蚋,“谢谢,我叫,周煜尧。”
“没关系,我叫程子。”
“呦,逮到早恋的小情侣啦,这叫什么?美救英雄?”一个偏分的男生站起来,笑着鼓掌,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类似跟班的人物。而在他那一桌坐着的男男女女都带着不屑一顾的笑。再看他们的桌子上,是米饭和几道炒来,而他们胸前挂着亮闪闪的牌子——学生会。
“要不你求求我,我就不上报了,否则——”他眼珠一转,瞟向躺在地上的周煜尧,“你和你的小男朋友要关禁闭哦~”
我站起来,挡住他看向周煜尧幸灾乐祸的目光。“我还说这学校这么多字生,怎么不敢群起反抗呢。原来,是群众里出了狗、腿、子。”
我把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表情由不可置信变得愤怒。
“希望我下次看到你,你还能这么硬气。”他咬牙切齿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不久后,我也认识到了“禁闭”的威力。
“真恶心。”在一片黑暗中,我摸索着,却只摸到了湿乎乎的墙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只放着一个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垫子,和一只肮脏的木桶,身陷囵吾与无尽黑暗的感觉似乎要把人逼疯。
没有黑夜与白天的分别,我只能蜷在冰冷潮湿的垫子上强行入睡。但是一闭眼,仿佛周围的墙壁都要朝我压过来。压抑,幽闭使我无数惊醒。
我喘着气,想唤出引火符照亮取暖,可意识总是涣散,无法集中。
“真是应该,听他的话。”我苦笑着。
不安的感觉在逐渐增加,似乎是怨气,可现在的我连点火都做不到,又谈什么消灭?
“谁来救救我吧……”远远地传来哭声,那声音似乎来自无尽黑暗中的虚幻,飘缈,却让人听得真真切切。
“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啊——”“不要这样……”“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全部……”“你们是杀人犯!”
越来越多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全部涌入我的耳廊。我堵起耳朵却无法阻止那些痛苦的声音进入我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有人敲着铁门叫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打开门把我拽了出去。
“喂,你怎么样。”当我彻底清醒时,我正坐在座位上,寒陆在旁边叫我。
“我被关了多久。”我一开口,嗓子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一晚上。”寒陆回答。
这一夜,简直像一辈子一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