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因,你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冒着掉眼泪的风险再去建立一个联系,你是否能够做到建立的联系有着合适的距离,带来幸福的同时减缓离别时他的悲伤。”
在大脑里思考这个问题时,他已经拖着行李箱出现在我的面前。阳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显得更加孤单,我看不清他帽檐下的脸,却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是否可以…”
“是否可以…”
“是否可以…”
“……”
走近他的每一步,我都在询问自己,直到走到他的身边,算了,我已经握住了他放在行李箱上的手。
我撞进他的视野里,抬头时对上了他眼中的局促与不安,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欢迎回家,孟循。”
我不会和家人相处,唯一的参考是沈潮钰对我,但孟循不是很小的孩子,除了给他好吃的,别的我也想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循包揽了大部分家务,说实话我不想他在19岁的年纪将时间都耗费在这些琐事上。
但我知道,他的不安没有消减。
我那天写稿到了瓶颈,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熬了一个通宵。外面的鸟鸣声吵起来时,我看着窗外放空。没过多久,孟循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的目光聚焦在那个小小的温室里,我没有时间和精力打理,所以从前主人那里交接之后,一直是荒废的。
他想种东西吗?在什么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会获得一定的归属感,或许这样可以让他的不安消减几分。
因为这样想,所以我买下了很多种子,在吃饭时故意问他愿不愿意帮我打理一下温室和花园。
他很开心,虽然他看起来很矜持的只点了点头,但他的眼睛亮亮的早就出卖了他,孟循真不适合演戏。
种子到的那天,孟循在播种,我在旁边浇水,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出我蓄谋已久的问题:“孟循,你有什么打算吗?你想做些什么?”
结果他居然说要找工作然后还我钱。
我本来是想委婉一点的,于是先询问他想做什么,却没想到他还在纠结那笔钱,于是直接告诉他,他已经还过了,还是去读书吧。
他安静的翻了好一会儿土,说了一句:“暂时没有。”
我拿他没办法,难道是我太着急了吗?但他看起来真的想了很多,不像是暂时没有打算的样子,我开玩笑似的扬起手把水壶里的水甩了几滴在他身上,随口一说:“今天晚上就要想到,长这么好看,去学表演吧。”
虽然可能演的很烂。
结果他换盆的动作突然停了一瞬,抬头露出一个笑容问我是不是认真的。
我怕他被我的话影响,赶紧摇摇头说:“我乱说的,看你自己。”
又因为他脑子里还记着那笔钱,于是匆匆补了一句:“不要担心别的,你越厉害我就能收获更多的回报,不是吗?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家伙又安静了,连手上的动作都完全停下了。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有些心虚的喊他的名字。
他好像突然想通了,抬头看向我认真的说:“我想学表演,下半年就开始复读,拜托你了朝因。”
演戏?真的假的?我怕他是因为我的话妥协,认真的问:“是看你自己,你真的想学表演?真的吗?是真的吗?不要被我影响。”
但他重复了好几遍说:“是真的,真的,真的想学。”
我认真的盯了他一会儿,看起来好像是真的,没关系就算孟循以后是烂片大王我也会夸他的:“嗯…那你好好加油吧,还有半个月就是开学日了。”
之后的日子,已经忘了很多知识的孟循学的废寝忘食,我没有多说,偷偷的了解了很多留学的信息,这并不代表我不相信他,只是想给他找一条退路,让他少吃点苦,即使不能通过入学考试,也能够有书读。
但最后从补课老师那里看到成绩单的我还是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这个成绩通过入学考试是绰绰有余了。
孟循在我旁边,脸上的紧张和担忧一览无余,我皱着眉头逗他:“孟循,你都学老了。”
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让我有些想笑,用成绩单轻轻敲了两下他的头:“但考试应该没问题了。”
看着他蓬松的头发,我笑着说珍惜这头毛吧,明天就变成寸头了。
他没有什么反应,我以为他并不在意,结果第二天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才明白他根本没有听见。
在开学之后,我不用太担心孟循,所以去穆棠那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我的心理医生。
她说我最近看起来状态要好一点:“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我点点头:“孟循通过了入学考试。”
“我记得,是你上次提过的那个人。”穆棠露出一个笑容,“确实是一件好事情,这段时间有没有做什么之前没做过的事情。”
我想了想:“种了些花,算吗?”
穆棠露出一个笑容:“当然,觉得有趣吗?”
“一般。”我如实回答道,其实我对种花没有什么兴趣。
穆棠又问我:“最近还是会经常想起沈潮钰吗?”
我点点头:“每天都会。”
“没事的,放轻松。”穆棠安慰道,“吃东西和睡觉怎么样?”
我告诉她,失眠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
“还会不会做那个梦?”
我点点头,那栋小楼依旧还在梦里不断的燃烧。
穆棠告诉我慢慢来,不用紧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她。
我从穆棠那里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了看时间,刚好孟循快下课了,于是开着车顺路去接他。
孟循今天晚上上形体课,似乎刚压过腿,像企鹅一样慢吞吞的朝我走过来,我本来有些低落,但看到他这样没忍住笑出了声,真的挺好笑的。
我让他再走两步,他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了两步,不小心绊了一下,吓得我伸手拽住他,跟他一起往前走。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秋天就到了末尾,我和孟循亲近不少,充实的生活让他不再那么不安,温室里的花种也已经抽芽生长。
十二月开始,为期三个月的集训,是孟循来到我身边的第一次离开。我很担心他是否能够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所以送他上车时告诉他有事一定要打电话。
穆棠跟我聊天的时候却开玩笑似的说:“朝因,你是否能适应一个人生活呢?”
我…当然可以,只是现在不想这样。因为不想一个人窝在家里,所以参加了一个活动,出差的同时顺带着采风。
手机提醒孟循的生日在两天后,圣诞节的余温还未消退,街上依旧挂着彩灯,我和他一起办入学时注意到他的生日是12月28日,就记在日历里。思考着该准备什么礼物时,橱窗的衣服和围巾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突然想到,孟循去集训的时候,就带了个包,衣服会厚吗?现在会冷吗?
愣神的适合,店员已经注意到我,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这个可以,这个也可以,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拎着一堆东西出了店。
夏天的那顿饭局不欢而散,之后其他人也没有在联系过我,这次书籍二贩的签售之后,饭局的邀约又开始了,没意思的一群人。
我找了个借口,家里的小孩过生日,匆匆的拒绝了饭局之后,飞回了家里那边。飞机落地时想着孟循已经下课了,给他回了个电话,他好像有些想家,和我说了很多话。
我本想告诉他明天晚上去接他吃饭,但他说个不停,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我将其他东西放在后座,开着车去到了集训基地的门口,到了门口才记起来要跟老师请个假。老师同意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嘴孟循这次模拟的成绩不是很好,我说会和他谈谈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几天考试肯定累死了,吃完饭早点让他回来休息吧。围巾被我顺手挂在车灯上,电话被对面接通,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失落,应该是因为考试吧。
他说马上就来,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挂断电话的我竟然觉得有些紧张。集训基地在比较偏的地方,周围都没有人,我点了根烟缓解自己的紧张,想着该怎么说生日快乐才好。
直到感觉有些慌张的脚步声,我抬头看向微微喘气的孟循,下意识的灭掉烟后,我顺手从车灯的纸袋里抽出那条围巾,刚好缠绕在孟循已经被冻的微红的脖子上。
深蓝色衬着他的皮肤更加白皙,我装作随意轻松的样子说道:“很合适嘛,生日快乐,孟循。”
下一秒,我被孟循抱住了,手臂缠绕在我的腰间,他抱的很紧,埋在我颈间的眼睛好像落下了几滴眼泪,泪珠蹭在那一小块皮肤上,我的心跳声不自觉的加快,和他的心跳声一起剧烈,响亮。
我伸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故作轻松的开他的玩笑:“怎么掉眼泪了?围巾不好看吗?”
孟循没有说话,但下意识的摇头,因为眼睛哭的发红不敢抬头,稍微长长一点的头发扎的我的下巴和脖子有点痒。
路灯拉长了我们俩的影子,他在我的颈边,呼吸打在我的耳边。
“朝因,谢谢你。”
我清晰的听到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