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阿古拉还是很气愤,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才好。
琪琪格“呵呵”一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别急!阿姐察觉到他们的心思,立刻就和他做了分割。这府里的钱,皆是从十阿哥手里流进来的。阿姐的铺子、田庄这些都是自己掏钱,入自己的账。”
顿了顿又说:“别怕,不会连累家里的!”
“哪里是怕连累家里?”阿古拉“腾”的一下站起来,气愤道:“阿玛好歹是郡王,不管新帝是谁,总是需要科尔沁的。我只是替阿姐伤心,阿姐生来知知,萨满都说你是有宿慧的。若是留在草原,谁敢欺负你?哪像如今,连自保都要左右谋划!”
说着鼻头发酸眼眶泛红,连声音都有几分沙哑。
琪琪格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我不嫁?难道让娜仁嫁?她可才九岁呢?”笑了笑,“或者让阿玛的其它女儿嫁,她们不是额娘所出,嫁过来不是打万岁爷的脸面吗?
“好啦,你可是我们草原的男儿,是雄鹰,可不许掉眼泪。你不也说了以后的新帝需要科尔沁,不会太为难我的,到时候我就诈死,偷偷跑到草原去。你可不许赶我走啊?”
“嗯!”阿古拉重重点头。
第二天一早,琪琪格捯饬好自己,刚出门准备坐马车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正巧遇见胤誐坐上人力车也准备出发上朝。
这人力车说来是琪琪格安排工匠做的,可好像是给胤誐做的似的,自从拿到手,这人力车都要磨掉漆了,琪琪格拢共就坐过两回。
看着胤誐大摇大摆的样子,琪琪格正要出言讽刺几句,阿古拉出来了。
胤誐有些惊讶:“哎,你小子起这么早做什么?”
这小舅子自从来了京城,就像老鼠进了油缸一样。胤誐每天下了朝就带着他琉璃厂、潘家园,再不然就是京郊跑马,南苑狩猎。
天天乐的跟傻小子似的,不到宵禁不回府,今天起这么早倒是稀奇事。
“嘿嘿,我是特意来给姐夫辞行的,我后天就出发回家了。”
胤誐跳下了车:“这话怎么说的,姐夫有哪里招待不周?昨天那场合真不适合你,你要想去爷下回包个……”
“咳咳……”琪琪格使劲咳嗽了几下。
胤誐横了她一眼,这弟弟都要走了,不想想办法留他啊?
“嘿嘿,姐夫招待的极好,只是我算算日子,家里得去夏季草场了。我这要不回去帮忙,就得到冬天他们回来冬季草场过冬,才能找到他们了。”
胤誐拍了拍胸脯:“那就冬天再回去,怕什么的?郡王那里我写信去说。”
琪琪格翻了个白眼:“他要回去就让他回去呗!”
“哎,你这个姐姐,怎么弟弟要走,你半点不见伤心难过,反倒劝着他走似的?”胤誐满脸疑惑。
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啊?带着他和八贝勒、九阿哥到处跑?他跟个傻子似的,哪天把他和科尔沁打包卖了,他还得念你的好呢!
琪琪格抽了抽嘴角:“又不是见不着了,等夏季去承德避暑山庄,秋天直接就在那里见到了。”
“是啊,等木兰秋弥,阿玛带着家里都去呢!”阿古拉摸了摸脑门笑道。
胤誐咂了咂嘴:“你姐姐不留客,你又一心要走……”想了想,“也行,到时候木兰秋弥,爷带着你打老虎去!”
阿古拉两眼放光:“那里有老虎?”
“有!不过这打老虎有讲究,首先是人多……”说着和阿古拉勾肩搭背就要出门去。
琪琪格喊道:“哎~干嘛去?不上朝啦?”
胤誐摆摆手:“张福,去找九哥,就说我带着阿古拉买鹰去了。”
说起这买鹰,两人逛了一个月琉璃厂了,愣是没买到和心意的,不是嫌太凶了,就是嫌没有野性。
“哎!”张福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奔着宫门去了,九阿哥肯定在去上朝的路上,索性在宫门口等着。
看着两人远去,还一路讨论打老虎要些什么准备,琪琪格摇了摇头,上了马车,示意发车去给太后请安。
给太后请安再出宫门,又是辰时刚过,已时初。
再又是用膳,又是管家理事,打理些俗事,好嘛,又是下午了,这一天天的。
琪琪格正要歇会儿,胤誐径直闯了进来。
见她散了头发猜到是要午休,一把拽起她:“哎呀,睡什么觉啊?走,京城最好的馆子!爷请客!”
“哎,别拽,好歹等我把头发盘上啊。”白了他一眼,拽回手腕,拿了根簪子又把刚打散的头发盘好。
“阿古拉呢?”
“酒楼里,就等你了,快点的吧!”
两人走到门外,上了马车:“你爱吃辣,蜀鼎楼!走着!”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最终停在一座飞檐翘角的三层楼阁前。朱漆大门上方悬着黑底金字的"蜀鼎楼"匾额,两侧垂着红绸灯笼,在暮色中晕开温暖的光。
还未进门,麻辣鲜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夹杂着花椒特有的辛香,让人舌底生津。
跑堂的见是十阿哥府的马车,忙不迭迎上来打千儿:“给爷和福晋请安!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
跨过门槛,眼前豁然开朗。大堂内人声鼎沸,八仙桌旁围坐着各色食客,跑堂们托着红漆食盘穿梭其间。
那食盘中盛着红艳艳的水煮鱼、油亮亮的辣子鸡,青花瓷碗里浮着金黄油珠的毛血旺,蒸腾的热气里都带着蜀地特有的热烈。
“小郡王在后院雅间。”张福凑到胤誐耳边回话。
沿着雕花长廊后行,喧闹声渐远。雅间以蜀地名胜命名,廊柱间挂着蓑衣、斗笠等巴蜀风物。推开“锦官城”的雕花门扇,只见阿古拉正趴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堂变戏法的杂耍艺人。
“姐夫!阿姐!”少年回头时眼睛亮得出奇,“京城酒楼都这么热闹啊!方才楼下有人表演喷火,那火舌足有丈把高!”
雅间四角摆着冰鉴,丝丝凉气驱散了初夏的闷热。八仙桌中央挖空的圆洞里嵌着铜锅,红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周围摆满薄如蝉翼的肉片和时令鲜蔬。墙上挂着幅《蜀道难》的狂草,笔走龙蛇间似有剑气纵横。
“尝尝这个。”胤誐上手给阿古拉涮了片毛肚,“七上八下就够,蘸这个香油蒜泥碟。”
阿古拉学着样子涮肉,却被花椒麻得直吐舌头,灌下半杯冰镇酸梅汤才缓过来。琪琪格看得好笑,夹了块晾凉的红糖糍粑给他:“先垫垫胃。”转头对胤誐道:“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长了个铁打的胃?”
窗外暮色渐深,酒楼挂起更多灯笼。跑堂端来新炒的宫保鸡丁,花生米炸得金黄,干辣椒段红艳欲滴。
三人笑闹间,跑堂又送来新酿的桂花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明珠光下流转着蜜糖般的光泽。
“敬草原!”胤誐举杯时袖口沾了点红油,在月白色缎面上洇开一小片艳色,像朵不合时宜盛开的花。
三人吃着川菜,说着草原和京城的差别,胤誐又说起随万岁爷下江南沿途的秀丽风景、蜿蜒河流、巍峨大山。
“那姐夫是不是去看过海?”
胤誐诧异,怎么说起海了?难道真是每个蒙古人都有看海的情结?
“没专门去看过,不过在天津渡口的时候瞅过一眼。不怎么样,又腥又臭,风都带着咸苦味。”
“那……”琪琪格桌底下狠踩了阿古拉一脚,打断了他的话。
咽下原本要说的话,阿古拉一时想不到什么话题,问了个略显白痴的问题:“那……天津在哪儿啊?”
“你连天津都不知道?”胤誐惊讶?
“啊?……啊!对!对!”阿古拉连忙点了点头。
“出了京城就是天津,从天津……”胤誐仔细的给阿古拉说起了天津的地势走向。说到兴起,干脆推开桌上的杯碟,沾了点酒水,描绘天津的河流渡口。
不得不说康熙鸡娃的办法还有很有效的,皇子的功课就是好。
烛光下胤誐认真的面容显得十分柔和,挥斥方遒的样子还有几分小帅。
“啪!”一声响动。
引得两个男人都回过头来,原来是琪琪格方才自己拍了自己一耳光。
“额……有蚊子,对,蚊子。”
两人回过头去,又继续分析起天津的地势。
琪琪格松了口气,心中暗骂:“我特么都在想什么啊?这还小帅?金钱鼠尾帅个鸡毛啊?”
一定是酒喝多了,看了一眼桌上刚抿了一口的酒。琪琪格决定,今天戒酒!
对,今天!
三人喝喝笑笑,直到宵禁时方才返回王府。
时间到底不以人的意志停留,阿古拉走了。
离了京城,一路向着草原。
轻轻的,他走了,挥一挥衣袖,带走了琪琪格买的一车行李,和胤誐买的五车稀罕货。
自送走阿古拉以后,琪琪格有些闷闷不乐无精打采。
这天,给太后请过安,太后借口礼佛,打发了几人离去。
和五福晋几人刚出了宁寿宫门,朱红的宫墙在暮春的阳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琪琪格正与几位福晋在汉白玉台阶前话别,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拖着长音的呼唤:
“十弟妹~”
那声音像浸了蜜的银铃,甜得发腻。
琪琪格转身时,鎏金铜钉的宫门正缓缓闭合,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七侧福晋那拉氏从门缝里侧身而出,孔雀蓝的旗袍下摆扫过门槛上雕刻的云纹,腰间挂着的翡翠禁步随着她急促的脚步叮咚作响。
阳光透过檐角的嘲风兽吻,在那拉氏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今日梳着精巧的两把头,正中一支点翠凤凰步摇,凤嘴里衔着的珍珠串正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走近了才看清,她脸上敷着时兴的茉莉粉,唇上点了鲜艳的胭脂,耳垂上一对东珠耳坠晃得人眼花——这身打扮倒比正室福晋还要隆重三分。
“可算赶上你了。”那拉氏气喘吁吁地停在半步外,帕子上绣的缠枝莲纹被攥得变了形。她身上飘来一股浓郁的沉水香,混着宫门内飘出的檀香,熏得琪琪格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五福晋手中的迦南香串突然停了转动。几位福晋交换着眼色——七贝勒府这位侧福晋向来眼高于顶,今日这般殷勤,倒像是戏台子上突然改了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