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一瞬，"还是您先请吧。"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您先来。”
两人正你推我让地踟蹰在悬崖边，一时之间谁也不肯先跳。
忽然，一道风卷过，树叶哗啦作响，一个人影从林中慢悠悠地走出来，披着满身山风和落叶。
云骁甩了甩手中那本破旧的册子，淡定走到他们身边，朝悬崖下望了一眼：“你们也打算跳？”
段怀瑾神情一凛：“你怎么也在？”
“秘境出口。”云骁随口一答，晃了晃手中那册子，“上面写得明明白白，‘逆行而上，坠入虚空，乃得真门’，看着吓人，其实跳下去就出去了。”
不是，这商贩到底买了多少本通关秘籍，修仙宗门这么儿戏的，怎么人人都有，她内心呐喊。
世界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竹幽寻狐疑地盯着他：“你都信这玩意儿？”
云骁挑眉：“要不你先跳？”
竹幽寻：“……”
段怀瑾：“……”
三人一起站在崖边，沉默片刻。
“还是你先请。”云骁转身，朝着段怀瑾微笑。
竹幽寻挑眉看了看两人，轻笑一声：“两位贵公子怎么怂成这样？”她一步走到悬崖边，风吹得她衣角猎猎作响，转头冲两人咧嘴一笑：“横竖都得拼命，我先去探探路——你们爱跟不跟。”
话音未落，她猛吸一口气，闭眼一跳，干脆利落地跃下了崖底。
崖边风声呼啸，云骁和段怀瑾对视一眼。
片刻后，云骁啧了一声：“她倒是胆大。”
于是两人竟同时一跃而下，身影在风中一掠，‘默契十足’。
“啊——”
竹幽寻穿过迷雾，落在一片寂静无声、如镜般平滑的空地上，脚下无尘无土，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空，只剩她一人悬在无边的虚无之中。
迷雾缭绕，白光如水般自天穹倾泻，竹幽寻一头栽进这幻境般的天地。
她才刚爬起来，还未来得及吐槽，就见一位灰袍老者飘然而至，须发皆白，气质出尘，一眼望去，仙风道骨得像从话本里走出来似的。
老者低头看她，眉眼含笑，声音温润：“天命之人，根骨异禀，是你么？”
竹幽寻：“……”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贫得有些出神，连幻觉都开始朝着天选之路奔了。
老者并不理她的震惊，自顾自挥了挥袖——天地瞬间变幻，山河倒悬，瑞光万道，灵草铺地、法器成山，还有几只毛发光亮的仙兽在树梢跳跃，仿佛置身天庭幻梦。
“只要你愿立下心誓，舍弃一切过往，从此为大道而行，老夫可助你一跃登仙途。”
“此地所有，皆可为你所有。”
竹幽寻看着那堆五彩斑斓的灵石宝器、泛着金光的法诀，还有后头似乎还在舔爪子的火凤，沉默了三息。
“……”她咽了咽口水。
老者笑而不语。
她陷入深深的思索——当然不是在想修仙的事，而是在盘算：“要是我现在问他有没有清洁术，是不是会显得很没出息？”
下一瞬，她抬眼，声音清亮又认真：“那啥，有没有清洁术啊？还有辟谷丹？我这一路滚得跟河里的鱼似的，衣服都能拧出泥来。再不吃饭我就真要死在这儿了。”
老者：“……”
他笑容微滞，有些怀疑自己的仙风是不是出了问题。
竹幽寻继续认真道：“你刚才那些控魂的、附体的听起来就很邪门……我修炼又不是为了成魔头。我穷是真的，但我还不至于昧良心。”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泥：“道是走出来的，不是买卖换来的。你这秘境整得花里胡哨，骗骗别人行，骗我？门都没有。”
说罢她转身欲走，边走还边自言自语：“不过要是真能学到清洁术，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回头……”
老者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作，半晌，忽地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透着几分欣慰与笑意：
“……贫寒不改其志，名利难动其心。玄天宗此次考核，竟得一枚璞玉。
竹幽寻正走得起劲，打算找块平地好好躺一躺，背后突然一阵风，老者出现在她面前，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喂，你不会真打算强卖我吧？”
老者却一脸慈祥，看着她那副泥点子糊脸的模样，像是越看越满意，语气也温和下来：
“你可愿拜我玄天宗下？”
竹幽寻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啥？”
老者不紧不慢道：“清洁术有，辟谷丹也有，甚至还有自动洗衣符和不脏衣袍，都是入门标配，只要你点头，便是我玄天宗的内门弟子。”
沉默了三秒，她猛地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
“长老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老者：“……”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按理说这一关是考验弟子抵御诱惑的心性，怎么转头成了清洁术打动人心的物欲营销。
竹幽寻见他迟疑，还以为对方后悔了，立马加了一句：“我心性很稳的！哪怕给我十个清洁术我也不会变心，最多三秒动摇一下，绝不干坏事！”
老者：“……那就随你吧。”
修仙之路，自此开启——
不是为飞升成仙、名震九州，
而是为了：吃饱饭，穿干净衣，睡整觉，顺便长命百岁
云雾缭绕的玄天宗主峰，此刻钟鸣三响，白鹤盘旋，祥云缭绕，山门大开，四方弟子列于天台之上，肃然而立。
拜师礼，开始了。
百余名通过秘境考核的弟子齐齐跪下，面向玄天宗长老台，虔诚宣誓：
“今日拜入玄天宗，愿洗心伐骨，正心修身，守道不欺，不负师门！”
竹幽寻也在其中，跪得端正极了，就是神情有点过分淡定。别人跪的是荣耀传承，她跪的是包吃包住。
“我玄天宗，承道统，延真意，收徒当以德为先，根骨为辅。今日起，尔等为内门弟子，承玄天之名，入我门墙。”
掌门亲自施印，金光洒落在每一位弟子额头，象征玄天宗正统弟子身份从此刻正式确立。
众人低头谢礼，唯独竹幽寻仰着头，盯着半空中飘落的金光看得出神。
“……像金箔糯米纸，黏黏的，好想舔一口。”
身旁的段怀瑾一个踉跄，差点从拜师行列里笑出声来。
墨长老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无视刚收的弟子脑袋里在想什么。
“拜师礼既成，自今日始，尔等便是玄天宗内门弟子。”掌门袖袍一拂，声音洪亮，“望你们勤修不辍，不负本宗栽培。”
天光大亮，金雾消散，拜师礼礼成。
拜师礼过后，玄天宗大殿前雾气未散，长老们执笔点名，宣读这一届通过考核的弟子归属。
“段怀瑾，资质尚可，心性稳重，入内门，归静恒峰。”
静恒峰是出了名的清冷禁欲系门脉，上一届的弟子才入门三月就闭关了，不是练功就是抄经，连话都快忘了怎么说。
众人纷纷侧目，看着那个眉眼温润、衣角还有点泥的少年淡定出列，行礼如仪，神情冷静得像是早知道结果。
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刚来那天甚至连怎么绑剑都不会。
“啧，装得真像。”云骁在旁边小声嘀咕，掂着手上的玉简，一脸不服。
下一刻，长老扫过人群：“云骁。”
云骁正挺胸等着“内门”两个字，结果等来了——
“资质……尚可，心志……暂缺，入外门，百草峰。”
空气安静了一瞬。
“百、百草峰？”云骁声音都抖了，“那不是种田种菜的吗？”
“外门也能修炼。”长老面不改色，语气淡定，“修心为上，修法其次。”
云骁嘴角抽了抽，差点当场原地拔剑。
他刚想反驳，就被一个沉默符“啪”地贴在嘴上。
人群顿时哄笑。
她眼见云骁满脸怒气地捂着嘴站在原地，一副“天地良心我真是天才你们不识货”的委屈模样，忍不住一乐，拍了拍身边段怀瑾的肩膀：“啧，世态炎凉，天才落泪。”
段怀瑾被拍得一个踉跄，瞥了她一眼，忍笑未语。
竹幽寻望着云骁那副仿佛下一瞬就要仰天长叹的样子，愈发觉得有趣：“你说他要是再被贴一次符纸，会不会直接憋出内伤？”
“他现在就快了。”段怀瑾语气淡淡，却悄悄别开脸，藏住嘴角的弧度。
执笔长老继续宣读：“竹幽寻，资质上佳，心性坚韧，入内门，归问剑宗。”
众人哗然。
问剑宗，可是玄天宗剑修嫡脉。上一届弟子才入门半年，就被派去平乱灭妖，回来时背剑冷眼，连剑尖上的血都没擦。
而这个进门时连“灵根”都不晓得是什么的女孩，竟然进了问剑宗？
云骁险些把手里的玉简捏碎，瞠目结舌：“她、她凭什么？！”
“凭我动作快，嘴巴快，饭量更快。”竹幽寻一边走上前接令牌，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语气里满是不屑又自信。
长老瞥了她一眼，听着这胡言乱语，轻咳一声，装作没听见。
她行礼完毕，站回队伍旁边时，段怀瑾已经微微侧身让了个位置。她倒也不客气，直接站他旁边，手背在身后轻轻摇着，看起来像是在等人发饭。
“我以为你想去百草峰。”段怀瑾道。
“我也想啊，”她懒洋洋地说，“但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能强求。”
云骁听得气血翻涌，一脸“我就不该来参加考核”的表情，咬牙咬得像在吃仇人肉。
“百草峰怎么了？”她回头看他一眼，笑得人畜无害，“你多种点灵田，说不定能种出一株仙草来，玄天宗也指不定要靠你发家致富。”
“你……”云骁正要炸毛，迎面又飘来一个沉默符。
啪。
他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仪式结束，众弟子各自随师兄师姐前往山门。路过山门石碑时，云骁低头盯着自己的百草峰令牌，咬牙切齿地嘀咕：“行行出状元，小爷我种菜也能种出大道来。
竹幽寻在他身后背着手，悠哉地跟着念：“你这话听着就没错，别忘了以后来内门找哥哥姐姐玩哦~”。”
“哼！”
段怀瑾走在最前方，听着两人的打趣，难得地弯了弯眼角，轻轻笑了一声。
而三人，谁也没想到，玄天宗这一届考核最普通的几人，后来却成了修仙界最难写进史书的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