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九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很乖的。”

    傅尽渊居高临下地站在泳池边，俯视着她，目光冷静如同结了薄冰的湖面。夜风带着淡淡的凉意吹过，他指腹无意识地滑过大衣口袋，声音低沉且漫不经心：“乖的女孩很多，为什么偏偏是你？”

    温一九咬了咬下唇，内心剧烈挣扎着。她想起那些课桌下的口香糖、被刻意安排错的自习教室、宿舍里莫名出现的染色剂……那些无法启齿的委屈与隐忍，深深折磨着她。她怕父母担忧，只能独自默默忍受，但内心却无比渴望着被保护，被温柔对待。此刻，她明白面前这个男人可以保护她，即使她清楚那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傅尽渊没有催促，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平静，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终于，她缓缓抬起头，直视着他英俊冷峻的脸庞，声音轻却异常坚定：“我不会背叛你。”

    傅尽渊微微一顿，随即低低地冷笑一声：“这世上还没有能背叛我的人，或者说——”

    他忽然俯下身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扫过敏感的耳垂，修长的手指只是帮她把湿漉漉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却淡然而危险：“背叛我的人，都已经消失了。”

    温一九被他的举动弄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牢牢掌控的小动物，傅尽渊就是那只从容不迫逗弄猎物的老虎，随时可能放开她，又随时可能在她逃离的一瞬间再度将她拉回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终于重新鼓足勇气，她的声音平静而卑微但更坚定地重复道：“什么都行，我只想平静地读完大学。”

    傅尽渊静静地注视着她，沉默片刻后，将大衣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动作看似温柔，眼神却冷静而深邃。他淡淡地开口：“白泽送你回去，记得喝姜茶，我不想明天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病着。”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的沉默与吩咐，就是默认了她的请求。

    温一九低头缩在他温暖的大衣里，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檀木与烟草香气，紧绷的神经终于逐渐放松下来。

    这是这个冬夜，她第一次真正感到一丝温暖。

    傅尽渊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他的步伐修长冷峻，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里，留下温一九独自站在原地，内心充满复杂而难言的情绪。

    女孩蜷在他的大衣里，像一只濒死的幼兽终于被庇护。

    她轻轻吸了口气，檀木与烟香的气息让她安心，眼神微动，像是终于抓住了一点温暖。

    温一九回到家时，夜已深。

    她住在江城一个普通的小区，是栋寻常的高层住宅，房子三室两厅，装潢简单朴素，却整洁清爽。厨房的锅碗瓢盆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透着平凡人家温暖而安心的气息。楼道里灯光昏黄，窗外夜色低沉如墨，唯有小区外街灯在静默的夜幕中微微闪烁。

    她轻轻推开门，客厅里一盏柔和的小夜灯亮着，映照出沙发上母亲半睡半醒的倦容。电视机低声播放着一部怀旧电影，画质泛黄而朦胧，主人公喃喃低语，声音遥远而空荡，像一段似曾相识却无法回忆清楚的梦境。

    “十九？”母亲蓦然惊醒，回头望过来，眼底带着一丝担忧与疲惫，声音轻缓而克制。

    温一九应了一声，声音因带着潮湿的凉意而微微颤抖：“妈，我回来了。”

    母亲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神色瞬间变得焦灼而担忧：“怎么湿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没事的，”她垂下眼睫，语调尽力保持镇定轻松，“不小心掉进泳池了。”

    温妈妈赶紧起身，从洗手间取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温一九缓缓脱下那件男人的大衣，细心地将其挂在衣架上。大衣的裁剪利落考究，线条流畅而精准，连翻领和袖口的针脚都密而精细，低调却显出隐隐的矜贵感。温母虽然不懂什么是高定，但一眼就能看出料子的高级，质感如水般顺滑，手工精致而昂贵，不似寻常人家买得起的衣物。她眉头微微一蹙，目光在大衣上停留了片刻，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快步走过来将毛巾温柔地裹在女儿肩头，声音放柔了些：“去泡个热水澡，我去给你熬点姜茶。”

    浴室里热气弥漫，水声柔和而持续。

    温一九抱膝蜷在浴缸里，温水一点点抚平她肌肤上的冰凉，却抚不平她心底暗暗涌动的恐惧与挣扎。她轻叹一声，想起那个男人深邃难辨的目光。他如同站在浓雾里的远山，遥远而迷离，让人渴望又畏惧。她并非贪婪，只是迫不得已才想要抓住那根看似浮萍般脆弱的稻草。

    有些难过，看似轻飘飘地落下来，偏偏落在心头时却重得像座山。她缓缓闭上眼，将自己沉进水里，水面缓缓盖过她的额头、眼睑，淹没她所有的呼吸与声音。片刻后，她猛地从水中冒出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脸色更加苍白而迷茫。

    洗完澡，温一九穿着柔软厚实的卡通睡衣走出浴室，发梢还带着潮湿的水汽，湿润如深夜里悄然落下的露珠。母亲已经将姜茶放在桌上，细瓷杯里热气缓缓升腾，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甜辣味。

    “趁热喝吧，祛祛寒气。”温妈妈站在一旁，柔声说道，眉间仍挂着难以释怀的忧虑。

    温一九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饮着，暖流从咽喉慢慢淌入心底。母亲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那件衣服……”

    温一九抬眸，对上母亲复杂的眼神，语气放轻：“傅先生借给我的。他看我掉进泳池，让人送我回来的。”

    母亲低头叹了口气，语调温柔却坚定：“十九啊，世上的路千千万万条，可走错一步，就很难再回头。靠自己踏踏实实，才是真正的安心。”

    温一九心头酸涩难言，想起那些在学校受到的欺凌与羞辱，欲言又止。她终究没有开口，她无法让母亲为自己的烦恼再多添一分苦恼。只是垂下眼帘，柔顺地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妈，我都明白的。”

    母亲微微舒了口气，眼里流露出疼惜之意，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头发湿着会生病的，我来给你吹干吧。”

    她起身取来吹风机，温柔地拨弄着女儿的长发，指尖轻轻梳理着，吹风机发出柔和的嗡鸣，带来暖暖的风，驱散了夜的凉意。房间内静谧而温馨，仿佛此刻之外的世界再多纷扰，也都与她们无关。

    “姜茶喝完了，就早点休息吧。”母亲低声叮咛，动作温柔而细致。

    夜深人静，温一九躺在床上，目光静静地落在那件挂在衣架上的男人的大衣上。黑暗中的衣服线条优雅而冷硬，仿佛凝聚着男人难以捉摸的气息。窗外，漆黑的夜幕无边无际，她轻声叹息，内心隐约浮现一个问题：黑夜过去后，会是黎明，还是另一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