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厚厚的一叠退稿信

    1979 年 12 月 1 日，校园广播提前一天便将一则重磅消息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华中师范学院外国文学教研室主任周乐群教授即将来校作报告，分享全国第四届文代会的情况。

    对于我们这群在文学道路上怀揣梦想、如饥似渴的学子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期盼已久的学术盛宴，瞬间点燃了大家心中的热情。

    自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我便满心激动，脑海中反复琢磨着，一定要抢占一个绝佳位置，近距离聆听大师的深刻见解。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全然被这场即将到来的报告占据。

    窗外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宿舍的墙壁上，光影摇曳，恰似我此刻难以平静的内心。

    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黑夜，天边泛起鱼肚白，我便迫不及待地翻身起床，简单洗漱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报告会场。

    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仿若锋利的冰刀割着脸颊，可我一心只想着赶赴会场，对这寒冷全然没有丝毫察觉。

    踏入会场，只见里面早已人头攒动，同学们都想在这场盛会中寻得一席之地。

    我眼疾手快，凭借着一股冲劲，成功抢到了第三排正中间的绝佳位置。

    这里视野开阔，讲台上的一举一动都能尽收眼底。

    我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随后拿起钢笔，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保墨水充足，笔尖顺滑，万事俱备，只等周教授登场。

    不一会儿，周教授身着笔挺的中山装，身姿挺拔，迈着稳健而自信的步伐走上讲台。

    他面容和蔼，目光如炬，先是沉稳地扫视了一圈台下翘首以盼的我们，微微点头，向大家示意，接着清了清嗓子，报告正式拉开帷幕。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富有磁性，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瞬间将我们带入了全国第四届文代会的宏大场景之中。

    从大会的筹备背景，那些不为人知的幕后故事，到会议期间各方观点的激烈碰撞、讨论，再到对未来文学发展方向高瞻远瞩的展望，每一个细节都被周教授生动地娓娓道来。

    他着重提到，当下文学创作正迎来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鼓励我们要大胆突破传统，勇于创新，积极用手中的笔去捕捉时代的脉搏，反映社会的变迁与人民的心声。

    当他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些知名作家在会上的精彩发言时，我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座充满文学气息的会议大厅，与众多文学巨匠一同探讨、交流。

    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报告过程中，我始终全神贯注，如饥似渴地记录着。

    周教授的报告共分五个部分：其一为大会的指导方针，这为文学创作指明了前行的方向；其二是对大会祝词的深入解读与热烈反响，让我们深刻领会到国家对文学事业的重视与期许；其三阐述了有关周扬同志报告的详细情况，为我们打开了一扇了解文学理论发展的新窗口；其四讲述了协会中的十大重要事件，每一件都对文学界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五聚焦于一些关键的理论问题，引发了我们对文学本质与发展的深入思考。

    周教授每提出一个新观点，每分享一个独到的见解，我都迅速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写下关键词，由于内心太过激动，字迹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潦草。

    当他谈及外国文学对当代创作的重要借鉴意义时，我的脑海中犹如一道闪电划过，瞬间闪过一个精彩的小说构思。

    我生怕这灵感稍纵即逝，赶紧趁着那股热乎劲，在笔记本边缘的空白处匆匆写下几行字，简单勾勒出故事的轮廓与关键情节。

    整个报告期间，我像被钉在了座位上一般，全程未曾挪动一下，眼睛紧紧盯着周教授，耳朵仔细捕捉着每一个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重要信息。

    报告会圆满结束后，我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文学力量紧紧裹挟，久久沉浸在那浓厚热烈的文学氛围之中，内心深处的写作热情被彻底点燃，熊熊燃烧。

    回到宿舍，我像是着了魔一样，迅速行动起来，精心制定了一份详细的写作计划。

    白天，只要一没课，我便抱着书本和稿纸，如虔诚的信徒奔赴圣地一般，直奔图书馆的角落。

    在那里，我仿若置身于文学的世外桃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全身心地投入到小说情节的构思之中。

    我精心设想了一个发生在大时代变革浪潮下的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在理想与现实的巨大鸿沟间艰难挣扎、奋力前行。

    为了让这个故事更加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不断地对人物设定进行打磨，从外貌特征到性格特点，从家庭背景到成长经历，反复推敲；同时，精心丰富情节发展，增添各种曲折与冲突，力求让故事充满张力。

    课间休息时，走廊上满是同学们嬉笑打闹的身影，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楼层，而我却独自坐在座位上，充分利用这短暂而宝贵的时间，在草稿纸上飞速写下童话的灵感片段。

    我又拿出童话旧作《小蜜蜂武士和月月红姑娘》进行修改。

    我将励艺夫的同名童话故事改编成儿童话剧《童话乐园》，努力为孩子们构建一个充满奇幻色彩与教育意义的童话世界。

    夜晚，宿舍的灯光渐次熄灭，室友们都陆续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而我就着微弱的手电筒光，趴在床上，沉浸在散文的创作之中。

    我回忆起童年时在家乡的田野上，麦笛声声悠扬，风筝在蓝天白云间肆意飞舞，那一幕幕温馨美好的画面涌上心头，于是，饱含深情地写出了散文《麦笛风筝寄乡情》，用文字倾诉着对故乡深深的眷恋与思念。

    此外，我还充分利用课余时间，认真研读经典作品，从古希腊神话到现代主义文学，从中国古代诗词到当代小说，每一部作品都反复品味，深入剖析，尝试从不同的角度挖掘作品的独特魅力，撰写文学评论，与大师们进行跨越时空的对话。

    随着日子一天天悄然流逝，校园的信箱里陆续出现了来自各个杂志社、报社的信件。

    起初，看到这些信件时，我的心中满是欢喜与期待，天真地以为是自己的作品得到了认可，即将迎来绽放光芒的时刻。

    我颤抖着双手，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打开信封，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封封冰冷的退稿信。

    每一封退稿信都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喘不过气来。

    有一封退稿信中毫不留情地指出：“您的小说情节平淡无奇，缺乏能够紧紧抓住读者眼球的冲突点，在众多稿件中难以崭露头角。”

    还有的退稿信委婉地评价：“您的童话语言虽洋溢着童趣，但想象力稍显匮乏，未能成功构建出一个足够奇幻、引人入胜的世界。”

    对于我的散文，编辑们给出的意见是：“情感真挚动人，这是一大亮点，但文笔尚显稚嫩，行文节奏把握欠佳，缺乏那种张弛有度的韵律感。”

    看着这些退稿信，我并不能灰心，我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儿，我继续写下去。

    这个时候，校园里的考试季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临。

    每天清晨，当舍友们还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睡时，我便轻手轻脚地起床，抱着沉甸甸的书本，独自前往操场的角落。

    在那里，我迎着冬日的寒风，一遍又一遍地背诵古代汉语的字词、语法，那一个个晦涩难懂的文字在我的口中反复咀嚼，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上午和下午，我穿梭于不同的教室之间，全神贯注地听老师梳理古典文学、外国文学的重点知识，手中的笔不停地记录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关键要点。

    夜晚，图书馆里灯火通明，我坐在安静的角落，埋头复习哲学，那些抽象复杂的哲学概念常常让我绞尽脑汁，眉头紧锁，但我从未有过丝毫退缩，一遍又一遍地理解、记忆，试图将这些智慧的结晶融入自己的知识体系。

    备考的日子紧张而充实，在这段时间里，我不得不暂时将写作的烦恼抛诸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之中，就像一名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全力以赴，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最后的冲刺。

    终于，元月 26 日，这个备受瞩目的日子来临了，考试成绩正式公布。

    当看到，古代汉语 96 分，古典文学 90 分，现代文学 91 分，外国文学 98 分，哲学 98 分，总分位居全年级第一的成绩时，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喜悦与自豪，仿佛有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

    这些优异的成绩宛如一道耀眼的光芒，让我更加自信，也为我继续坚持写作注入了强大的勇气与动力。

    考试一结束，我便马不停蹄地将那些被退回的文稿一一翻了出来，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地研读退稿信中编辑们给出的宝贵意见。

    对于《李清照的再嫁悲剧》这篇文章，我反复思索编辑提出的的建议，又一头扎进图书馆，查阅了大量关于李清照的资料，从她的生平传记到诗词作品，从当时的社会背景到文化思潮，深入研究她的每一段经历、每一种情感变化。

    在这个过程中，我仿佛穿越时空，与李清照进行了一场心灵对话，深刻体会到了她在再嫁事件中的无奈、痛苦与挣扎。

    我向葛楚英老师请教，经过反复思考与精心打磨，前前后后修改了两次，力求让文章更加丰满、完善，对李清照的心理刻画更加细腻、深刻。

    而《李白咏月诗琐谈》这篇文章，原稿洋洋洒洒有 6000 多字，为了写好它，我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与时间，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逐字逐句通读《李白全集》。

    每一首咏月诗，我都反复研读，从创作背景的探寻，到诗歌意境的品味，从用词精妙之处的赏析，到情感表达的揣摩，都做了详细而深入的笔记。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凝聚着我的思考与感悟，堪称我的心血结晶。

    然而，编辑反馈说评说文章篇幅过长，需要压缩精简。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每一个字都如同我的孩子，割舍起来无比艰难。

    但为了能让文章有发表的机会，在文学的舞台上展现它的价值，我还是咬着牙，强忍着内心的不舍，仔细斟酌每一句话，对文章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删减和精心调整，最终将字数修改成 4000 多字，再次满怀期待地寄给了《湖北日报》的 “东湖” 副刊。

    然而，没过多久，这篇文章又被退了回来，编辑这次提出要我改到 2000 字以内。

    看着这篇凝聚着我无数心血的文章，每一个字对我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都是我深入研究的成果，要从 6000 多字删到 2000 字以内，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样疼痛。

    但为了实现自己的文学梦想，让文章能够与读者见面，我只能狠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阅读，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忍痛删除那些自认为精彩绝伦却又不得不割舍的内容。

    在这个过程中，我常常陷入纠结与痛苦之中，每删去一个字，都仿佛在割掉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但我明白，只有经历这样的磨砺，文章才有可能获得新生。

    终于，经过无数次的修改与打磨，我完成了第三次修改，将文章成功删到了 2000 字以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第三次将它郑重地寄出。

    在等待回复的日子里，我满心期待，又充满焦虑，每天都会不由自主地前往信箱查看好几次，心中默默祈祷着这次能够得到编辑的认可，让我的作品得以发表，在文学的天空中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在周乐群教授那场振奋人心的报告之后，整个班级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文学魔力所笼罩，浓厚的文学创作热情如熊熊烈火般在同学们之间蔓延开来。

    大家纷纷投身于写作之中，校园里似乎弥漫着一股纸笔间特有的墨香，以及灵感相互碰撞产生的璀璨火花。

    余学明一直以来对人文地理情有独钟，在这股汹涌澎湃的创作热潮推动下，他更是将这份热爱发挥到了极致，全身心地投入到人文地理文章的创作之中。

    那些日子里，他宛如一只勤劳的蜜蜂，一头扎进图书馆，在堆积如山的书籍中忙碌地穿梭、寻找资料。从古老泛黄的地方志，那些承载着历史记忆的珍贵文献，到现代前沿的地理研究期刊，他如饥似渴地翻阅着，不放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每一个夜晚，宿舍的灯光下都有他专注写作的身影，他时而眉头紧锁，陷入深深的思考，仿佛在与笔下的文字进行一场激烈的对话；时而又因灵感突现而兴奋不已，快速书写，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犹如一首激昂的创作交响曲。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写的人文地理方面的文章成功在刊物上发表。

    当这个喜讯在班级里如春风般传开时，同学们都纷纷向他投去羡慕与祝贺的目光，那目光中满是对他努力与才华的认可。我满心欢喜地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激动地说：“学明，太棒了！你一直以来的努力终于开花结果了，我打心底为你高兴！” 他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在余学明的激励与带动下，其他同学们的创作热情愈发高涨。

    有的同学热衷于散文创作，他们如同生活的观察者，漫步在校园的小径上，用心观察着四季的更迭交替，感受着生活中的点滴温暖与美好。清晨，第一缕阳光轻柔地洒在校园的花坛上，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这一美妙景象瞬间激发了某位同学的创作灵感，他脚步匆匆地回到教室，迅速拿起笔，在稿纸上奋笔疾书，写下对自然之美的深情赞美，文字间流淌着细腻而真挚的情感，将校园生活的诗意与浪漫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有的同学投身于小说创作，他们的脑海仿佛是一个神奇的宇宙，构建出一个个奇幻无比的世界，塑造出性格各异、形象鲜明的人物形象。

    在课间休息时，他们也常常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小说的情节发展，你一言我一语，思维的火花在激烈的碰撞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各种新奇的想法、独特的构思在交流中不断涌现。

    而彭荣寿同学更是勇气可嘉，鼓足干劲，挑战起了长篇小说的创作。

    他仿佛被文学之神赋予了魔力，沉浸在自己精心构建的长篇故事里，写得如醉如痴，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课堂上，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授课，他却在笔记本上偷偷记录下突然闪现的灵感，眼神中透露出专注与执着。

    课后，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继续深入构思他的长篇巨作，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回到宿舍，他便一头扎进床铺，靠着微弱的台灯灯光，开始奋笔疾书，稿纸在他的笔下迅速被文字填满。

    他常常为了一个情节的设置而绞尽脑汁，坐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眼睛紧紧盯着稿纸，仿佛要从那上面挖掘出无尽的宝藏，嘴里还不时地喃喃自语，与笔下的人物进行着心灵的对话。

    有时，他会因为灵感的突然降临而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新的情节发展，那激动的神情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创作成果。

    彭荣寿痴迷于长篇小说创作，完全沉浸其中。课堂上，老师授课他充耳不闻，只顾在笔记本上记录灵感，对老师的目光也浑然不觉。

    课后，同学们忙于学习，他却独自构思创作。

    考试季来临，大家都在紧张备考，他仍执着写作，无暇翻书复习。

    成绩公布，他的古代汉语刚及格，其他科目成绩也惨不忍睹。

    看着成绩，他懊悔自责，意识到自己为创作付出了学业代价，决心在二者间重新找到平衡。

    在浓厚的文学创作氛围下，同学们的作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作为《织锦》主编的我，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从同学们的作品中精心挑选一部分，刊登在《织锦》上，让这份刊物成为中文系同学们文学才华展示的舞台。

    于是，我一头扎进同学们的稿件堆里。

    经过几天几夜的反复研读与筛选，我终于确定了入选的作品。当我把这个消息在班级里宣布时，教室里瞬间沸腾了起来。

    那些作品被选中的同学，脸上洋溢着惊喜与自豪。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与入选作品的同学们一起，对稿件进行最后的润色与完善。

    我们围坐在一起，逐字逐句地讨论，从词语的运用到句子的结构，从段落的安排到主题的深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大家各抒己见，思维的火花不断碰撞。

    有同学提出某个词语不够精准，建议替换；有同学觉得某个段落的衔接不够自然，需要调整。在这个过程中，同学们不仅看到自己的作品逐渐变得更加完美，还从彼此的交流中汲取了新的写作灵感与技巧。

    终于，刊登着同学们作品的那一期《织锦》新鲜出炉。

    当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刊物发到同学们手中时，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大家迫不及待地翻开刊物，寻找着自己和同学们的作品，脸上满是喜悦与满足。

    有的同学轻轻抚摸着刊物上自己的名字，眼中闪烁着光芒；有的同学则兴奋地与身边的人分享着阅读的感受，互相夸赞着彼此的作品。

    这一刻，整个班级都沉浸在文学带来的喜悦之中，而《织锦》也成为了我们共同努力与成长的见证，激励着大家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不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