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揪心的梦

    我从电影院缓缓步出，脑海中依旧不断放映着刚刚看过的《生死恋》里那些揪心的画面。

    回到宿舍，我将自己重重地抛在床上，身子虽已安稳落定，可思绪却如脱缰之野马，肆意奔腾。

    电影里的生离死别，似一根锐利的针，轻轻一刺，便挑动了我心底那根最敏感的弦。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床板不堪重负，发出阵阵 “嘎吱” 的抗议声。

    不知时光悄然流逝了多久，困意与清醒如潮水般交替翻涌，我陷入了那混沌不清的半梦半醒之间。

    在这朦胧恍惚的状态里，周遭的一切像是被一层薄纱轻柔笼罩，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原本熟悉的宿舍轮廓也渐渐隐没在一片混沌之中。

    恍惚间，我的意识好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轻轻托起，飘飘悠悠地，竟置身于那日夜魂牵梦萦的长江之畔。

    只是，今日的江畔弥漫着一层朦胧的雾气，透着几分异样的清冷。

    抬眼望去，江水不再是往日的澄澈，而是泛起一层淡淡的银灰，缓缓流淌，水面上的层层涟漪，如同岁月的褶皱，每一道都似在无声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江水发出的潺潺声，带着几分孤寂，悠悠传来，仿佛是遥远的叹息，在这雾气弥漫的江畔轻轻回荡。

    天空中，原本明亮的太阳此刻被一层薄云遮挡，只洒下几缕黯淡的光，给整个江畔蒙上了一层朦胧而压抑的纱。

    江面上波光闪烁，却不再是耀眼的璀璨，而是带着几分黯淡与清冷。

    岸边的垂柳，细长的柳枝在微风中无力地摆动，像是柔弱的手臂，在风中无助地挥舞。

    就在这略显孤寂的氛围中，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倩影，如同一朵被风吹落的花瓣，骤然映入我的眼帘。

    我的心猛地一颤，眼眶瞬间湿润，没错，是郝苹！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碎花裙，在这冷色调的环境中，显得愈发单薄。

    裙子被微风吹得轻轻飘动，却没有了往日的轻盈，每一次摆动都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无助，像是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泞之中，艰难而又踉跄。

    她的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上，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那孤独而无助的身影。

    我们并肩沿着江边缓缓踱步，轻柔的风此刻却像是冰冷的丝线，划过我们的脸庞。

    我们轻声交谈着，话语里满是对往昔的怀念，可在这压抑的氛围下，每一个回忆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突然，变故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郝苹正专注地说着话，一个不留神，脚下被江边一块突兀的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朝着汹涌的江水中栽去。

    她的脸上瞬间闪过极度惊恐的神色，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无尽的恐惧与无助。

    她的双手在空中慌乱地挥舞着，试图抓住哪怕一丝支撑，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

    她惊恐地呼喊着，那声音尖锐而绝望，在江面上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一刻，我的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一种无法言喻的焦急与担忧，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她！

    我不假思索，双脚用力一蹬地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纵身一跃，跳入那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江水瞬间将我包围，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在我的身体没入江水的刹那，一阵强烈的心悸如同惊雷般袭来，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随后，我猛地从梦中惊醒。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拼命汲取着新鲜空气。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

    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背上，寒意顺着脊梁骨不断往上窜。

    我睁大眼睛，望向窗外，夜色依旧深沉得可怕，黑暗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四周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唯有我的心跳声，在这静谧得近乎诡异的夜里格外响亮，那声音仿若急促的战鼓，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房，提醒着我刚刚那一场惊心动魄、令人揪心的梦境。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揪心的梦境仍如阴霾般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让我再也无心入眠。

    无奈之下，我轻轻掀开被子，动作尽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沉睡的夜。

    起身走到狭小的洗漱台前，借着微弱的光线，简单地洗漱一番。冷水扑在脸上，却未能驱散我满心的忧愁，那冰冷的触感只是让我愈发清醒地意识到梦境带来的冲击。

    随后，我穿上那件略显破旧的运动服，轻轻打开宿舍门，踏入了黎明前那如墨般浓稠的黑暗之中。

    晨跑的道路上铺满了一层薄薄的落叶，在寂静中，我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清冷的空气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冰刀，毫无顾忌地割着我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丝丝刺痛，可我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凛冽的寒冷上，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刚刚那个揪心的梦，以及郝苹那深深烙印在我心底的音容笑貌。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次在黄陂街头的不期而遇。

    那是个阳光有些慵懒的午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她还是那般美丽动人，身姿依旧轻盈，宛如春日里随风飘舞的柳絮。

    只是当她走近，我才清晰地看到，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历经岁月打磨后的沧桑，那是时光悄然留下的痕迹。

    回到学校后，我满心期许，迫不及待地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洋洋洒洒地给她写了一封信。

    坐在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座位上，我呆呆地凝视着眼前洁白如雪的信纸，久久不语。

    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良久，我缓缓伸出手，握住笔，笔尖轻轻在纸上摩挲，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我内心深处的千言万语。

    我再次给郝苹写信，这一次，我写得格外认真，一笔一划，都饱含着我对她深深的眷恋与无尽的深情。

    写完了信，我沉思良久，当即填了三首词，附在信的末尾，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挚、最细腻的情感，毫无保留地都倾注在了这三首词里，希望她能透过这些文字，感受到我对她从未改变的心意 。

    临江仙

    昨夜君临秋梦，醒后长忆别离。昔年深恨无穷时。松林想向立，愁雾锁双眉。

    记得那年初见，两厢心事依依。琵琶弦上说相思。谁知风雨骤，离散久难违。

    江城子

    七年离恨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浊水奔流，惆怅满秋江。天使相逢几不识，红人悴，意凄凉。

    风刀霜剑严相戗，九情伤，断人肠。相顾无言，惨淡惜流芳。愿得春风绿春草，花又放，满庭芳。

    钗头凤

    人西走，折杨柳，春江水涌三峡口。情难薄，飞黄鹤，一朝丝断，数年流落。错！错！错！

    秋风又，人更瘦。知音难觅孤身度。黄英落，西风作。山盟仍在，锦书相托。合！合！ 合！

    信寄出后，我的心便好似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引着，满心期待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每日都在蓬勃生长。

    我每日清晨醒来，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那封带着我深情厚意奔赴远方的信件，是否已抵达她的手中，又是否能换来她的只言片语。

    校园的收发室，成了我每日必到之处。

    我总是早早地来到这里，眼神急切地在那一排排信件中搜寻，仿佛能从那密密麻麻的字迹里，一眼便捕捉到她的名字。

    收发室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的气息，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肆意飞舞。

    我站在那里，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时而踮起脚尖，时而伸长脖子，每一次看到有新信件被放入信箱，我的心便猛地一紧，可每一次失望而归，那股期待的火苗便被冷水浇灭几分。

    日子像是被调慢了速度的老钟，嘀嗒嘀嗒，缓慢而又煎熬地流逝着。

    那信箱，始终如死寂一般，空空如也，没有一丝一毫她回信的迹象。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坐立不安愈发明显。

    课堂上，老师的讲课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我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想着她此时在做什么，为何迟迟不回信。

    我不停地在座位上变换姿势，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书本上乱涂乱画，书本上的字迹渐渐变得凌乱不堪，就如同我此刻混乱的内心。

    心中的担忧如同春日里疯长的野草，在心底肆意蔓延，将我的理智一点点吞噬。

    郝苹究竟怎么了？是信件在途中遗失了吗？还是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无暇顾及我的信件？

    又或者，她对我早已没有了往昔的情谊，所以才对我的信件置若罔闻？

    无数个念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脑海中交织闪烁，每一个念头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轻轻刺痛着我的心，让我愈发难以安心。

    夜晚，我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那些念头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满心的不安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神经，让我愈发放心不下，只盼着能早日得到她的消息，解开我心中这团日益纠结的乱麻 。

    在那漫长且煎熬的等待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未能等来郝苹的回信。

    我心中的不安如汹涌的潮水，愈发澎湃，终于，在反复的纠结与思量后，我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决定 —— 前往武汉，寻找老朋友雷道华。

    记忆的齿轮悄然倒转，回想起那次在红光小学画展的情景，当时的我们都还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眼中闪烁着光芒。

    画展后不久，命运的天平便向雷道华倾斜，他幸运地获得了招工回城的机会。

    此后，我知晓他工作的地方位于武昌白沙洲边的湖北省木材公司贮木场。

    更关键的是，我清楚他老家在宜昌，和郝苹同属一地，且他从宜昌一中下乡，在宜昌有着诸多同学人脉，或许他能成为解开我心中谜团、探寻郝苹消息的关键人物。

    怀揣着满心的期待与些许紧张，我踏上了前往武汉的旅程。一路上，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可我的心思全然不在这沿途风光上。

    历经一番辗转，换乘了多趟交通工具，又在陌生的城市中多次问路，终于，我来到了那片堆满木材的贮木场工地。

    放眼望去，工地上一片忙碌景象，巨大的木材堆积如山，工人们穿梭其中，嘈杂的劳作声不绝于耳。

    我在这混乱的场景中四处张望，努力搜寻着雷道华的身影。

    终于，在木材堆的深处，我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正忙碌地穿梭于木材之间，身上的工作服沾满了灰尘与木屑，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可那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劲儿，仿佛在与这艰苦的工作环境顽强对抗。

    他察觉到我的到来，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那疑惑瞬间被惊喜所取代。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快步向我走来，张开双臂，热情地与我相拥。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他有力的臂膀传递出的温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段一起在乡下生活的日子。

    我们在贮木场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餐馆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食客们的谈笑声此起彼伏。

    我们点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边吃边聊，饭菜的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仿佛也在为这份重逢的喜悦添上一抹温馨。

    饭后，我们漫步来到江堤。江风呼呼地吹着，带着江水特有的湿润气息，肆意地撩动着我们的发丝。

    江面上波光粼粼，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宛如繁星坠落人间，如梦如幻。

    我们并肩坐在江堤的长椅上，望着滔滔江水，那江水奔腾不息，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

    在这宁静而美好的氛围中，我们彼此倾诉着各自下乡回城后的经历。

    那些过往的岁月，犹如一部色彩斑斓的电影，在我们眼前徐徐展开。

    我们谈及下乡时的艰苦劳作，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却也有着与乡亲们相处的质朴温暖；谈及回城后的迷茫与挣扎，面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在工作中的努力拼搏。

    有欢笑，那些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至今回想起来仍能让我们开怀大笑；曾经遭遇的挫折与委屈，让我们眼眶泛红；有无奈，面对时代的洪流，我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有感慨，岁月匆匆，改变了我们的容颜，却也让我们的内心更加坚韧。

    趁着话题稍作停顿，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将心中压抑已久的请求向他娓娓道来。

    我声音眼中满是期待地说道：“华华，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我一直在找郝苹，可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你回宜昌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她的消息？”

    他听完，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点头，眼神中透着真诚与坚定，欣然同意道：“没问题，兄弟！我正好准备请假回一趟宜昌，到时候找我那些在宜昌的同学，一起帮你好好找找。”

    看着他那真诚的眼神，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千言万语在喉咙里打转，最终只化作一句诚挚的感谢：“华华，太谢谢你了，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与雷道华挥手作别后，浓稠如墨的夜色愈发深沉，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座城市。

    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那一小方土地。

    四周静谧得有些压抑，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昆虫的鸣叫，更添几分孤寂之感。

    我怀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情，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这一带本就地处偏僻，透着一股冷冷清清的气息。

    一路上，我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在地面上摇曳不定，仿佛是我内心彷徨的具象化。

    终于来到公交站，那小小的站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

    我站在那里，不时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张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一般，过得无比缓慢。

    不知等了多久，在我几乎要陷入绝望之时，远处终于出现了公交车那微弱的灯光。

    那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希望的火种，一点点向我靠近。

    公交车缓缓停下，车门 “嘎吱” 一声打开，我赶忙上车，车内昏黄的灯光洒在身上，映出我疲惫而又期待的面容。

    坐在摇晃的公交车上，车身的颠簸让思绪愈发飘荡。

    我的脑海中依旧反复回放着与雷道华的交谈，他那坚定的眼神、有力的承诺，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没问题，兄弟！我正好准备请假回一趟宜昌，到时候找我那些在宜昌的同学，一起帮你好好找找。” 这句话不断在我心间回荡，让我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车到了市中心，车窗外，城市的灯火辉煌灿烂，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人们在这繁华的都市中穿梭，享受着夜晚的欢乐与喧嚣。

    然而，这一切热闹在我眼中却如过眼云烟，丝毫无法驱散我心中那片因牵挂郝苹而产生的厚重阴霾。

    我静静地望着窗外，思绪早已飘向远方，飘向那个或许正被我日夜思念的人身边。

    在心底，我默默祈祷着，一遍又一遍，希望雷道华能早日带来关于郝苹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