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
【现在是A国G洲时间上午八点整,松风住宅区服务办祝业主拥有一个美好的周末】
客厅的时钟闹嚷嚷,云栖歇过劲,迷迷糊糊睁开眼,抬手揉弄两圈,打过还欠伸一个懒腰走出房间。
屋外准备好了一切,撕开的新包装袋垫在毛巾下,唯一一套牙杯牙刷立在洗漱台边,新套的垃圾袋里是牙刷的包装,放置的拖鞋在她门前去往洗手台的方向,早餐简单的放在桌子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
【如果凉了,自己热。哼——】
云栖噗嗤一笑,心想这是什么可爱弟弟!!!
【嗯嗯嗯额——嗯嗯嗯——】
是小提琴的声音?
她母亲常常穿着一条白色裙子拉这首曲子给云栖听,每当她问起为什么只拉这一首,许琴都会扯开话题,被她问的烦了,才能扣出一句大人嘴里的实话。
许琴不好意思地说:“小七,妈妈现在只会拉这一首曲子,不过你要想听别的,妈妈可以现学。”
……
云栖对这首曲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干净空灵,清透悠扬……看似欢快却总是隐喻着淡淡的忧伤……
吃完早餐,她又用客厅的座机拨通昨晚没打通的电话。
嘟嘟嘟——
“喂——是小颂吗?你怎么会……”电话被接通。
“我是云栖。”云栖多少猜到是吴瑛女士。
“云……云栖,你是云栖?”她惊讶地说。
吴瑛的反应很奇怪,她像是不知道云栖要来一样。
“是,这是我妈妈的电话?”
可是云栖的心思在她母亲身上,人们常说的“母女连心”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是,是你妈妈的,她……”吴瑛一时沉默,说道,“孩子,我已经到峤山了,等我回家好吗?”
“好,”吴瑛略含停顿的温柔话语让云栖心闷,回道,“我等您。”
【嗯嗯嗯额——嗯嗯嗯——】
是那首曲子又奏响了……
松风住宅区的住户分布散乱,云栖望着窗外十分钟二十分钟只有零星一两个人走过,琴房的隔音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云栖拉上阳台的门就听不到一点声响。
又过去一个小时,云栖双腿交叉盘坐在地,头靠在门上望着窗外,鸟鸣,风动,竹叶摩挲最后也一并消失吧,云栖这样想。
许颂练完琴,回到客厅找水喝,阳台的推拉门是透明玻璃制式的,往里看过一眼,坐靠到座机旁的小沙发上,拨通电话。
嘟嘟——
“喂——”
“奶奶,您回来了吗?”
“啊,小颂,我快到家了。”
“云栖,她,在|是……”显然吴瑛和许颂都有要说得话。
“奶奶,我等您回来。”
嘟——
许颂泡好一壶茶,端起一杯走去阳台。
推开门,云栖仰脸看着他,两相对视,是茶太烫了吗?许颂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热,他想应该是新拆的陶瓷马克杯导热太快,弯腰低头错开视线,杯子放在云栖手边,关紧门。
云栖早上吃完早餐也没喝水,而且煎蛋有一点咸,当然她没资格嫌弃,因为除这以外那份早餐没有其他任何缺点。
握住杯柄,云栖一口喝下半杯,原来她已经这么渴了。
咔嚓——
吴瑛女士一打开门,是一层泛起的淡淡茶香。
云栖像是看到光影律动的感觉,马上走出阳台。
时隔十五年吴瑛又一次见到云栖,她记得这个名字是许琴在进手术室生产前让她取得,说她的父亲姓云,她私心里希望这个孩子成为归处,许琴余生的归处——取名云栖。
恍如隔世的错觉,吴瑛看见这个长大的孩子就像看见12岁的许琴一样,可云栖的样貌……或许更像她的父亲吧,没有让她失态,吴瑛下意识这样想。
正声说道:“云栖,我叫吴瑛,是你母亲许琴的养母,她随我先生姓许,你可以叫我吴奶奶。”
“吴……吴奶奶,我母亲在哪,她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到这里来?”云栖有太多疑问,她从来没有听许琴讲过自己的身世,也从来不回答她的身世问题,例如:她爸爸是谁,她们还有没有其他的亲友……
“……”吴瑛难以开口,不是因为她不想说,而是她不知道,加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握住云栖的手,哽咽说,“小琴她出了车祸,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医生说她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只在命垂一线之际拨出一通电话,我回拨过去……没有人接……”
“……我……吴奶奶……”云栖磕磕巴巴说不成一句。
“我想见我妈妈……我妈妈……”
吴瑛抱着云栖让她放声的哭,人的情绪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持续收敛的,哭出来就好多了……
呜呜——妈妈——
呜呜——妈——
呜呜,嗯——
许颂站在楼梯口一句一句听着,云栖的抽泣声,吴奶奶的叹息声,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家人的距离可以那么遥远。
一个叫许琴的人走了,家人溢于言表的悲伤,云栖难以抑制的哭声,而他只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看待着一切,些许的悲伤多数出自人道主义的怜悯和同情,许颂讨厌这种感觉——唯独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
周六日晚。
吴瑛哄睡云栖离开房间,关上门,许颂已经站在门外等很久了。
两人走上二楼进去书房,有两张小沙发和一个圆桌,上头放着许琴的资料,相册、收养记录、旧手稿和遗产材料。
许颂看不懂的东西居多,大多数草草略过,说:“奶奶,这就是您第一个收养的孩子。”
“是,我收养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了,她很聪明也很有野心,像只无畏的飞鸟一旦离开幼时的巢穴,冲向广阔天空,心也跟着一起走了。”
许颂大概明白吴瑛为什么不愿提起她,问道:“云栖怎么办?”
“云栖?”吴瑛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许琴没有跟她提过云栖的生父是谁,在医院时也只有她过来陪产,片刻说道:“如果云栖愿意的话,她就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云栖……”许颂激动的心情不亚于当年吴瑛女士带他回家的时候。
吴瑛看他没有反应,试探问说,“云栖留下,小颂愿意接受吗?如果你……”
“我愿意的,我愿意的。”许颂快速反应道。
吴瑛点头应道:“好,这个我来跟云栖谈,我想小琴把她送到这里也是这个意思吧。”
周日中午——
【现在是A国G洲时间中午十二点整。】
“云栖,出来吃饭了——”吴瑛在房门外喊道,
云栖握紧门把手打开门,说,“吴奶奶,我想去看妈妈……”
“好,我带你去,我们先吃饭。”
下午吴瑛带云栖出门,许颂没有跟她们一起,而是在家练琴。
琴声喧沸,是许颂少有的破音,“呲呲——”
许颂来到客厅转过一圈,心情仍难以平静,明明没有什么,但他就是无法好好练琴,无法让内心的烦扰消散。
这时的云栖像是一颗小石子突然落入平静无波澜的水面,水只能被迫接受包容它,并承受它带来的力量,水波荡漾泛起无边的涟漪,扰动了无边的寂静。
许颂收拾完东西,拎起随身行李箱,同以前一样搭上周末最后一趟客车,回到D城的小公寓准备周一去上学,不同的是这次是他一个人坐上回去的客车。
峤山下是有一所学校,许颂六岁被吴瑛女士带回来就在那里念书,但没几年因峤山改造成风景区学校拆掉了,加上原住民得到一笔不菲的拆迁款,纷纷在D城买了房迁到城里去住,生源大量流失,政府给不愿去到城里的家庭做了深刻的思想工作……
为此吴瑛女士也在D城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小公寓,是一套装修简单的成品房,没费太多心思,许颂去到附中上学直接住在里面,但吴瑛女士每周在峤山何松峤音乐文化纪念馆有几场演出,时间协调在周四周五,所以一周的前三天许颂常常一个人在D城住,周五晚上回到峤山,再等到周日晚吴瑛女士会陪他一起坐车回到D城。
许颂上车,依旧坐在最末排靠窗的位置,和以前不同的是,一路上他的目光竟没有一点留给窗外风景,全都放在前面……
莫名的转校生成为同桌同学,最后还有可能成为他的家人,缘分太奇妙了,让许颂这个日常只知道练琴学习陪伴奶奶的人,有些转不开。
夕阳西下,余晖漫散,他好像又看见一个明媚活泼的姐姐坐在前排一动不动的目视前方,束着马尾头发长长的,车在上坡的时候,路不平的时候,到红绿灯停车的时候,她会侧过脸看向右边,头发随着摆动会自然的搭在肩上,脸转过去的瞬间光亮刚好拂在她身上,眼睛明亮灵动,许颂觉得是很有艺术感的画面,永远忘不掉的画面……
神情牵引,同排坐车的其他人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盯住一个空位和看不清景色的地方看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