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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峤山往事

    峤山一轮四季,春夏秋冬,只有夏天是许颂最喜欢,最讨厌的,最忘不掉的。

    不干不燥,不湿不潮,不冷不热,这是峤山独特的底色,也是人们常常怀念它的原因。

    仲夏炎热的天气,与峤山一水之隔的D城来了一个转学生,插班到D大附中初三一班,D大附中一所综合性学校,初高中衔接,是D城资源最好的中学。

    “同学们好,我叫云栖,云朵的云,栖息的栖。”

    “好的,那云栖同学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大家鼓掌欢迎!”

    “许颂——你这次又迟到!”

    “李主任,我错了,下次……”能看出来许颂的脸上有些歉疚,但是太少了。

    “你还有脸说下次,还记得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怎么保证的吗?”

    “呃——”许颂一时语塞,决定放弃挣扎,任由他摆布。

    遭了好一顿痛骂,得到个乖巧文静的同桌,是许颂今天赚到了,起初他还不乐意。

    “你是谁?敢坐我旁边。”标准的二愣子发言,是许颂对自己的独特的保护方式。

    云栖食指微曲,手指萦握,抵在下巴上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说:“你不是听到了吗?刚刚在后门门口。”

    是了,许颂本可以趁李主任和云栖在门口说话的间隙,从后门偷偷溜进来,相安无事的坐到教室里,等新同学和老师进来。

    可是他没有,而是躲在楼梯口,等他们进去,再走到前门,然后在云栖说完自我介绍,自然的出现在教室门口。

    “哼——”声音很小,小到许颂以为在他心里发出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云栖瞧见他别扭的性子,意外的感觉他人很好,很有意思,故意说道:“同桌,不要不高兴啊,全班只有你这有空座位,不能认真的,好好的,听课!成绩不好,妈妈会打我的。”

    许颂听到这一番诚挚的请求,别扭地说:“你想坐就坐,我又没赶你走……”

    他一边收拾自己杂乱的桌子给云栖腾地方,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云栖看着他忙忙碌碌,又是拿书,又是帮她擦桌子,心想他也没李主任说的那么坏吗?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弟弟。

    在进教室前,李主任在门口悄悄叮嘱她:“G洲的教育条件更好,你的成绩单我也看到了很优秀,我们班只有一个空位子,在许颂旁边,他连跳两级,小小年纪就成为了松峤音乐大剧院小提琴协会的高成员,但性格孤僻怪异,班里的同学没人能和他聊的来,若是他影响到你,随时来找我,再多加把椅子的事,女同学脸皮薄,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也正在这时,她发现楼梯口有人……

    “好的,李老师。”云栖一口应道。

    彼时上课的铃声打响,是一阵一阵余音回荡的声音,云栖正对着走廊的西边,李主任站在她对面,许颂正伸出脑袋望西看。

    云栖抬头没寻到声源来自那里,李主任解释说,“D城和峤山同饮一湖水,共用一座桥,那里是小提琴大师何松峤先生的故乡,也是我们D城人的骄傲,D大附中深受音乐文化的熏陶,保留远古的钟鸣声,希望D城的学子能铭记故乡的荣光和美好。”

    说完,云栖还沉浸在那声声余音里。

    直到李主任提醒,“我们进去吧。”

    咚咚——

    等到钟鸣声再次响起,是他们放学的声音,今天是周五,又是放假的声音。

    峤山路远,许颂每到周末也会乘上傍晚的最后一趟末班车,回到吴奶奶身边陪她唠嗑解闷。

    然而云栖也在这趟直达峤山的末班车上。

    云栖的母亲许琴是吴奶奶,也就是吴瑛女士和他故去的丈夫许山先生收养的孩子。

    吴女士年轻时钟爱小提琴,她的先生每每赚上一笔稿费都会念着她,想着她,等攒够票子,他骑着老式黑色自行车载着她,去到峤山城外唯一一家售卖西洋乐器的铺子,挑上一把音色最好的琴,交付押金定制它,等上月余,他又骑着那架坏了车铃铛的老式自行车载着她,大手一挥,大把的票子摞在柜台上。

    负责接待的柜员,笑脸相迎,额外赠送一瓶女士香水。

    单单是那女士香水到最后她还没用完,她的许先生就先她一步走了。

    吴女士的小提琴演奏很成功,他们会把积蓄募捐给峤山孤儿院,云栖的母亲是孤儿院里12岁的大孩子,没人愿意领养。

    她早些年各处奔波,纵然有许先生的陪同照料,还是不免劳累,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大不如前,这也是她和许先生的遗憾,没有孕育他们爱情的结晶。

    吴女士和许先生为她办理收养手续,改名许琴。

    他们不想强迫已经是大孩子的许琴叫父母,只是了认许先生作老师,提供她未成年期间的吃穿用度,直到她能独立生活的那天。

    她性子野,峤山留不住她,在D大毕业后,她去往G州深造,遇到了让她一见钟情的云世新……

    云栖的寄养人是她恩师的夫人,她的师母吴瑛女士,说是寄养其实她只是给了云栖一个大概的地址和寄养人的名字吴瑛,将她送到学校门口就立刻离开了。

    小提琴大师何松峤先生逝世以后,D城政府和峤山联合改造重新规划了峤山的环境布局和住宅,进去峤山风景区门口,客车开到半山,提示道:“亲爱的乘客您好,这里是峤山松风住宅区站,请到站的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又是夜半深山,车里的人很少,司机、云栖、许颂、三三两两不认识的客人……

    云栖晕车所以坐在最前面车头的位置,一路上整整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许颂就坐在车尾最末排靠窗的位置,一会望前盯着看云栖,一会往右看车窗外峤山的风景。

    客车到站,许颂背上书包,拎起左手边的随身行李箱下车,云栖和他一样也下车了,只是她的行李箱更大一点,一开一合就能装下两个云栖的样子,许颂在路上盯着走道里的行李箱就很好奇,她是怎么一个人搬上来的,也好起云栖为什么也到这来,是观光旅游、投奔亲戚、躲避仇家……他越想越离谱,干脆多看看沿路的风景。

    半山的松风住宅区连通何松峤先生的故居,设有门禁,仅凭一个口头地址,保安也是犹犹豫豫地不敢放人。

    许颂刷好门禁卡,登录完来访记录,云栖还在门外请求通融,她刚刚转学到附中没有学生证,只有一张身份证,还不是D城本地居民,一个小姑娘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大半夜的来到深山里……

    直到许颂的行李过完安检走过来。

    “刘叔,今天是你值夜班?”

    “哦,是小颂啊,小赵今天要和女朋友表白,我们调了一下班。”

    “原来是这样,刘叔辛苦了。”

    “哎,不辛苦不辛苦,这不是应该的吗!”

    “那……”他欲言又止道。

    “怎么了小颂?”

    许颂向他认真说道:“这个姐姐是我的同班同学,她今天刚刚转学到附中,我可以为她担保的,您先让她进来里面等……”

    云栖仔细想了一会,记起了那个模糊的名字,说,“叔叔,能不能帮我查一个叫吴瑛的女士,我是来找她的。”

    “吴瑛?!那不就是……”保安这才反应过来。

    “你找的是我奶奶?”许颂疑惑问道。

    “奶奶?”云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她多大,她知道一个名字。

    天色晦暗,门前只剩下他们几个。

    许颂拎起她笨重的大箱子,说,“刘叔,我带她回去,问一问吴瑛女士可以吗?”

    “嗯?!哦,那好,有意外情况随时通知我。”保安反应道。

    “嗯,刘叔再见。”

    松风住宅区翻新改造以后,路拓宽不少,但它依山而建是一条坡路,走上去很费时也很费力。

    许颂的手是很宝贵的,早些时候,因为过度练习导致手腕损伤,吴瑛女士还曾给琴房上锁,扼制住了他练琴的时间。

    等两人来到松风七路3号住宅门口,已是满头大汗,疲惫不堪。

    许颂本想回到家找吴瑛女士问明云栖的来历,却发现她不在家里。

    他随手一指,是一楼他的卧室,说道,“家里不常来人,没有客卧,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就行,一楼有浴室,你自便。”

    没等云栖答应,他就把行李放到屋里,急着去二楼浴室洗澡了。

    云栖站在客厅里,看到小桌上的座机,拨打了一通电话给许琴,依旧没人接。

    她身上只有一点钱和一张银行卡,没有手机也没有地图,她没吃晚饭,刚又消耗不少体力,肚子早就饿了。

    “呼哈——”

    “呕咳,咳,咳——”

    幸运地是云栖找到了厨房,厨房里有食材,可惜地是她不会烧菜。

    许颂洗漱下来,准备去琴房,手刚摸到门把手,听到厨房云栖的喊声,又折身返回。

    “你……”许颂噗嗤一笑,接着转头扫视一圈,看见被云栖拍烂的黄瓜和西红柿,还有糊掉的……说:“我来吧。”

    整整一天,这是云栖第一次见他笑,不好意思地说:“嗯……好,那个许师傅,我不挑食的,你多做点,我太饿了。”

    “……可以,正巧我也有点饿。”语气很轻,伴随着他切菜的声音混在一起,但是云栖总听见他的心声。

    少年背很单薄,像是骨架没完全张开只窜了个头,他洗完澡换上一件纯白色T恤衫,套了一个黑色外套,穿着白色短裤,留着被迫按照附中要求剪短的寸头,

    即使没有艺术家范的长发,他那张俊秀的脸与周身疏离清冷的气质,也衬的他像个孤傲独特的音乐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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