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晨六点五十七分,天已经亮了。屋塔房的窗户被风吹得晃了两下,灰蓝色的光从帘缝透进来,屋内光线一半冷,一半暖。

    谢安琪醒来时,郑禹胜还没动。他侧着身,一只手搁在她肩头,指尖落在她发尾。谢安琪动了动,注意到郑禹胜眼睫微颤,像是快醒却舍不得。

    她没动,只把头埋进他胸前那一小块没盖住的衣襟处,吸了一口温度。屋子里很静。水壶没烧,街角开车卖水果的车还没响音乐,只有一点点旧木板在风里轻响的声音。像是世界都还没准备醒来,而他们先一步醒在了彼此的怀里。

    “起床吗?”他声音低哑,在她耳边问。

    “现在几点?”

    “七点十五。”

    谢安琪伸了个懒腰,皱着鼻子:“你今天不用拍戏吗?”

    “下午去剧组。”

    “那我们早上去趟市场吧。”

    “你想买菜?”

    她点头,靠着郑禹胜笑:“总不能一直吃泡面和便利店年糕吧。” 郑禹胜伸手拍了拍她脑袋:“你想吃什么?”

    “豆腐锅、鸡蛋卷,再买点白菜。”

    “是你想吃,还是你想看我做。”

    “你做得也不难吃。”

    “你夸人能不能别那么勉强。”

    谢安琪笑着推了他一把,起身找外套。窗外风稍大,拉开窗帘时,天已经放亮,一角阳光从水塔边斜照下来,把屋顶晒出一小块亮斑。

    两人出门时,楼道里传来邻居家的收音机声,是某个80年代的老韩剧主题曲,旋律哼唱得温柔又慵懒。市场离屋塔房不远,穿过两条巷子、一段铁轨,就到了。

    沿街是一些半老不新的店铺,电器修理行、豆腐坊、旧照相馆,还有一家只卖杂粮和香辛料的小铺子。谢安琪走得慢,不时停下来看菜价。郑禹胜则走在她右后侧半步,不急也不吵,只偶尔低头替她拎包。她挑了很久的青葱和香菜,又一脸严肃地对着一摊辣椒粉闻了三遍。

    “你是不是以前做过调香师?”他看不下去。

    “我拍过纪录片。”

    “辣椒粉也归纪录片管?”

    “拍酱料的起源。”

    他笑出声:“你真是什么都能拍。”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留得住。”谢安琪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他听进去了,但没答,只轻轻拉住她衣角:“那你留着我就行了。”

    她没说话,低头看着他指尖握着她袖口那一点布料。风吹过她耳边,带着市场里热气腾腾的包子香。

    ………

    买完菜后他们绕回小巷,经过一处旧墙上涂鸦的转角。她停下脚步,指着一只红色猫头鹰:“这是不是你上次说那个‘街头剧团’的标志?”

    他点头:“他们去年冬天在弘大的地下剧场演了一场没有剧本的戏,全是观众投影写对白。”

    “你有去?”

    “我在那场演了十五分钟。”

    她一愣:“你演了?”

    “就一个旁白。”

    “还记得台词吗?”

    郑禹胜想了想:“‘我记得她的脚步声,是先左再右,再一个转身往回看。’”

    谢安琪轻轻笑了:“你是不是所有剧都在偷偷演我。”

    “我只演过你。”

    谢安琪没再说什么,只拉着他的袖子继续走。他们穿过街口,阳光落在两人影子上,长长地拖在地砖上,一左一右,却始终不散。回到屋塔房时,屋顶上的水汽已经蒸干了。

    阳光照在铁皮屋顶,发出一点点细碎热响。谢安琪把菜放下,开始洗米、择菜、切姜片。郑禹胜在旁边帮忙,一边洗碗,一边看她做饭的节奏。

    “你刀工不错。”

    “我小时候一个人住过。”

    “怪不得不挑食。”

    “那你小时候挑食吗?”

    “我吃过一整个月的冷饭。”

    谢安琪没接话,只是轻轻在锅里放入最后一片豆腐。

    “现在你不用了。”她说。郑禹胜没说话,只把水龙头关掉,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搭上她肩膀。

    “我现在每天吃热饭。”

    “那你以后也要自己热。”

    “如果你在的话,”他贴近谢安琪耳边,“我就不只热饭,还热你。”

    谢安琪笑着回头,扬起手里的锅铲:“你要不要尝尝今天的‘家常感情锅’?”

    饭煮得慢。她在锅边站了半小时,把白菜焯过三次水,还特地用酱调了一碗不辣的蘸汁。郑禹胜在一旁擦桌、放碗,手脚笨得刚好让谢安琪忍不住笑出来。

    “你是故意摆得歪一点让我纠正的吗?”

    “你不是喜欢指挥吗?”

    她抬头白了郑禹胜一眼:“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不是误会,”郑禹胜一边用拇指抹干碗沿上的水,“是欣赏。”

    谢安琪哼了一声,把锅盖揭开:“尝一下,今天是我认真炖的。”

    郑禹胜舀了一口,吹了吹放进嘴里。

    “味道像家。”他说。

    谢安琪愣了一下,看着他笑的样子,忽然也安静下来。

    “家是什么味道?”

    “像有人愿意一大早陪你走过菜市场,回家还给你切葱花。”谢安琪没说话,只把手里的锅铲递给他:“那你也来切一次。”

    郑禹胜乖乖接过,她站在一旁,看他一板一眼地对着菜板,仿佛正在“修补自己的某一部分人生经验”。

    ……

    饭快吃完的时候,有人敲门。是一位住在隔壁新来的太太,手里提着刚做好的芝士年糕,说是“多了两块,送你们尝尝”,谢安琪赶紧接过,弯腰鞠了一躬:“谢谢您!”

    那位太太看着她笑了笑,又瞥了郑禹胜一眼:“你们……是新搬来的小夫妻?” 谢安琪愣了一秒。郑禹胜笑了,点头也不点头:“差不多。”

    “唉哟,小房子住着最亲切,两个人就要像你们这样。”

    老人家说完挥挥手离开了。谢安琪站在原地,手里的年糕还冒着热气。她回头看郑禹胜,他正低头收拾碗筷,像什么都没听见。

    “你刚才是默认了?”

    “我只是怕她尴尬。”

    “那你会不会对每个阿姨都说‘差不多’?”

    郑禹胜转过头,笑得一脸无辜:“我只说一次。以后如果你允许,我可以说‘是’。” 谢安琪心口像是被年糕那股甜香烫了一下,没接话,只默默拆开包装,小口咬了一口。

    ……

    饭后两人并排在楼顶晒衣服。风很大,衣物被风吹得一边卷起,一边在空中扭着身子。谢安琪拿了衣夹压住角,郑禹胜站在她身边,撑着一只木衣杆帮她撑起来。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晾衣服?”

    “我家以前在乡下,衣服都用绳子拉两棵树晾。”

    “你家在南道?”

    “庆尚北道,蔚山。”

    “那你第一次来首尔是什么时候?”

    “初中毕业,我一个人背着袋子来的。”他顿了顿,“住在半地下。”

    “现在你在屋塔房了。”她看着他说。

    “那是因为你也在。”

    谢安琪一笑:“我记得我最初选这套房的时候,其实是因为阳光够。” 她没有说真实原因,或者说现在的她也不知道真实的原因。

    “那你以后要不要把‘阳光’的定义,重新算上我?”

    谢安琪低头咬着下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只是用力地夹好最后一件衬衫。

    ……

    晚上九点,他们坐在天台,喝着刚泡好的麦茶。天边还有一抹淡蓝的残光,月亮藏在云后,只露出一点柔轮。

    “你以后还会搬家吗?”谢安琪忽然问。

    “你说以后是多久以后?”

    “比如,你如果红了。”

    “我红了你就赶我走?”

    “我是说你红了,会不会觉得屋塔房太寒酸?”

    郑禹胜没答,过了一会儿,他说:“屋塔房不是寒酸,是小。”

    “你不是喜欢自由的人?”

    “我也喜欢你坐在这儿,不穿袜子、喝茶前会先闻一口的样子。”

    谢安琪没看郑禹胜,只把茶杯往嘴边凑了一点,轻轻说:“我现在是确定在这一条线上了。”

    “嗯。”

    “那你呢?”

    “我在等你说你留下来。”

    “我不是说了吗?”

    “说了。”他点头,靠近一点,“但我想听你每天都说一遍。”

    风更轻了。两人靠得更近一点,脚碰着脚。屋顶上那盏小灯还亮着,照在两人影子边缘,轻晃,又落定。

    “你以后要是不拍戏了,会做什么?”谢安琪问。

    “开一间小馆子,卖豆腐汤。”

    “你会不会红得不想开馆子了?”

    “我会开在你路过的街口。”

    “你怎么知道我会路过?”

    “因为我会等你。”

    谢安琪没再说话,只是把头靠到他肩上。郑禹胜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两人坐在天台木板上,像是所有电影里都会出现的那场“远景”。只是这一幕没有镜头。也不需要导演。他们终于是自己生活里的主角了。

    ……

    夜里十一点,两人回到屋里。郑禹胜打开吊灯,屋子被昏黄光晕染亮。他走去厨房收拾桌面,谢安琪换了拖鞋,从窗边拿下风干的衣物。

    “你明天几点出门?”她一边叠衣服一边问。

    “中午前。导演让提前去排练一场群戏。”

    “几点回来?”

    “不知道,但我会尽量早点回来。”郑禹胜顿了顿,“你明天还拍东西吗?”

    “只拍一场,拍完会去图书馆写资料。”

    “我来接你吧。”

    谢安琪回头笑了笑:“你又不一定来得及。”

    “我会来。”郑禹胜语气很轻,却很稳,“你等我一下就好。”

    ……

    谢安琪整理完衣物,把桌上那本相册拿出来,翻了几页。里面是一些她早期拍的城市照片,还有一两张他们第一次在屋顶拍的傍晚剪影。

    “你以后会忘了这些吗?”她问。

    “不会。”他坐在沙发上,接过那本本子,翻到一页,“这个你拍的特别像电影。”

    “我有剪过一个版本,但没发出去。”

    “为什么?”

    “因为还没写好结尾。”

    他想了想:“要不我们拍一个‘后来’。”

    “后来?”

    “对,比如后来你搬走了,或者我不再演戏了,我们怎么重新遇见。”

    谢安琪笑:“你这人怎么老想‘如果分开’。”

    “因为我想把‘再遇见’也拍进来。”

    谢安琪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郑禹胜。灯光下,郑禹胜的眼神像那晚雨后靠近时一样,没什么表情,却藏着全部认真。她靠近了一点,伸手指了指他脸上的光影:“这边有点暗。”

    “你要补光?”

    “不。”她低声说,“我想记住这个角度的你。”

    “那我要摆正吗?”

    “不用,你这样就好。”

    郑禹胜和谢安琪靠在一起,她头轻轻靠着他肩膀。相册合上,落在桌面,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夜更深了。她收了厨房,他铺了沙发,像约定好要“各自回位”,却又不舍得真的结束。

    “那我睡沙发?” 她点头。他看她一眼:“你这样太顺从了,没意思。”

    “你不是要拍‘后来’吗?现在就是‘分房’的铺垫。”

    “你真的是,编剧魂太重。”

    “那你明天起床就拍吧,记得打光。”

    “好。”他说,“只拍你醒来那个镜头。”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转身进屋之前,轻轻说了一句:“你拍的时候,我会醒着。”

    那一夜很安静,风轻轻扫过瓦面,屋里连杯子冷却的声音都听得见,他们都没再讲话,但彼此的心,却像在静默里写了一段剧本,有过日常、有过争执、有过不确定,但也有过此刻,有过她擦桌子时他站在一边看着的平静;有过他拆调料包时她皱眉调料太重时的默契;也有过天台上,她脚背靠着他脚背时,他没有抽开的沉默。

    这一夜之后,他们都知道:未来可能还有错位、有现实、有奔波;但此刻这屋塔房的灯光,是他们能在所有时间线里选中的“温暖的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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