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01

    文君和猛地睁开眼,风从窗外直灌进来,桌案上的卷纸四下飞散。琼娘迈步进来,正巧踩中一张,口中喊着作孽,小心翼翼地拾起放归到原处,用镇纸压平。

    文君和安慰她:“不妨事,这些本就是要拿去丢掉的。”

    “惜字得福。”琼娘念了一句,将文君和写过的纸收收拢在一处,要挑个日头好的时候一道焚烧。

    文君和习惯了琼娘在这方面的固执,没再多劝,又听她叹了口气:“娘子想起以前的事了?”

    文君和动作微顿,她也不记得醉酒前在纸上写了什么,只是当胸仿佛还压着一口气未曾散去。她不甚在意地笑一笑:“人一饮酒,总容易想起旧事。”

    “少云呢?”琼娘将纸收好,换了副严厉的面孔,“我不过出去半日,那丫头便纵着娘子饮酒,也不知道在旁服侍,等她回来我定要好好教训她。”

    文君和尚未来得及为少云解释,屋外便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琼娘莫怪,少云在我这儿呢。”

    两名少女相携而入,梳着双丫髻的正是少云,一听琼娘要教训她,气都没喘匀便急急忙忙地开口:“这几日总是下雨,娘子说屋里闷得很,我便想着去取一些沉水香回来,三娘子说她屋里的香是今年新制的,我这才过去了一趟。”

    程三娘子笑盈盈地附和:“正是如此。”

    琼娘面色缓和了些,看看程三娘子,又向文君和嗔道:“娘子也是做先生的人了,往后可不能再白日饮酒。”

    程三娘子伶牙俐齿:“琼娘,我听书中说,这叫真名士自风流,你快别念叨先生了。”

    琼娘一听书中是这样写的,便不再追究,笑着道:“我做了酸梅饮,三娘子要不要尝尝?”

    程三娘子:“多谢琼娘。”

    少云嘀咕了句什么,引得琼娘笑骂:“少不了你的,还不过来给我帮忙。”

    文君和含笑听她们说话,将手里的卷轴放到一边,一盏酸梅饮下肚,酒气郁气都散了大半。

    少云取出铜香炉放到小几上,从香盒里捏出几枚香丸丢进炉中。程三娘子与文君和闲话:“这喇叭香单用总嫌气味太浓,与沉香共焚倒是极合时宜。”

    一时说香好,一时夸漆盘有意思,一时又说天闷屋里的鱼都懒得动弹。文君和含笑听了一会儿,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拆穿:“昨日的功课写得如何了?”

    程三娘子声音便低下去,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是如此,文君和也未苛责,让她默一遍文章,指点了几句。

    程家聘请文君和做女师,五日一休。今日闲坐屋内,她只穿了件颜色素净的道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声音温和镇定。

    平心而论,文君和算不上什么美人,但身上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气质。程三娘子年纪尚小,尚且分辨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位女师,她鼓足勇气开口:“先生……”

    忽有一道惊雷劈下,狂风挟雨拍打着窗户,天色大暗只在顷刻之间。

    文君和收回视线,问她:“你刚刚想说什么?”

    程三娘子也是一惊,脸色煞白,缓了缓才道:“您能不能去劝劝二娘。”

    文君和关切地问:“二娘怎么了?”

    程三娘子低声道:“前些日子,我们出门踏青,二娘相中了一个人。”

    周朝民风开放,并不拘束少年男女相识,只要不过分逾距,多数人家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文君和微微点头:“二娘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是好事。”

    程三娘子:“可是那人不喜欢二娘。”

    文君和一怔,程三娘子:“二娘一直在为这件事伤心,您能不能教教二娘该怎么做?”

    文君和一时之间竟有些哭笑不得,面对程三娘子殷切期待的目光,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告诉这孩子,自己并不擅长这件事。

    与其说是不擅长,倒不如说一败涂地。

    安抚完病急乱投医的三娘子,文君和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庭院里特意为赏雨种了一丛芭蕉,只是在夜里看不真切。

    琼娘问她:“外面黑黢黢的,娘子看什么呢?要是想看雨,我让人点灯笼过来。”

    文君和回过神来,笑了笑:“不用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琼娘忽然道:“娘子还记不记得,家里有一年办灯会,十分热闹。偏偏娘子病刚好,夫人不让你出门,你就坐在门槛边上掉眼泪。结果那天灯会办了一半,就下起大雨来,许多人都躲雨去了,也没看成灯。”

    雨水斜飞溅在鞋面上,文君和没有躲闪,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琼娘不由得感慨道:“那一年啊,是闻家牵头筹办的灯会,前前后后准备了一个月,天公不作美,倒是可惜了。”

    文君和伸手去接檐外的雨水,闪电如银蛇照亮了半边黑夜,她低声说:“我记得的。”

    少年的眉眼被雨水浸湿,黑发贴着眉骨,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仍旧熠熠生辉。他带着一身雨水的潮气冲进回廊,护在怀中的绢丝宫灯还留着一点微弱的烛光。

    雷霆疾雨声中,她听见有人说——

    “文君和,我给你带灯笼回来了!”

    后来,那个人又说——

    “文君和,我有心上人了。”

    “人家跟你可不一样,她是整个雍州最漂亮、最有才气的姑娘。”

    “文君和,求亲是我爹娘的意思。”

    “三年,三年后我们和离。”

    “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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