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文君和出生的那一日是花朝节，文老爷在产婆的恭维声中笑歪了嘴，逢人就说女儿是花神托生，将来指定是个绝世美人。

    再渐渐大些，文老爷便不再说这样的话，又夸文君和聪明，过目不忘闻一知十。文君和幼时禁不住夸，文老爷一夸她，她就铆足了劲儿地背书，从白天背到晚上，背到文老爷老泪纵横，当晚给爹娘灵位上了三炷香。

    文君和原也不叫文君和，文老爷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字是“春华”。然而花朝节出生的小娘子十个有九个叫春华，文夫人嫌土气，包了份十两银子的红封，请隔壁秀才帮着取名。

    文老爷老大不乐意：“春华这名字上了族谱的！”

    文夫人不理他：“你家哪来的族谱？除了咱爹娘，往上数个两代，骨头都不知道埋在哪里。”

    文老爷草莽出身，打拼了十数年，方在雍州挣出一份家业。虽不通文墨，但却极听夫人的话，两人争执一回，文君和的名字便就此定了下来。

    后来，年岁渐长，文君和才明白了一些事。比如，不是花朝节出生的小娘子就一定貌美，即便亲娘站在面前也只能夸她一句姿容清秀；她也不像爹爹说的那样聪明，是文曲星投错了女胎。

    世上的事总不会都尽如人意。

    03

    十六岁的文君和脸上还带着怎么都消不去的婴儿肥，十六岁的赵珏已然一副挺拔清俊的少年姿态，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文君和，你比我家池子里的那只乌龟还要慢。”

    学堂里的一众少男少女出门踏青，就属赵珏最出风头，锦衣轻裘，策马而行，路过酒楼时被砸了一脑门的鲜花香囊。

    文君和让他离自己远一些，免得招来蜜蜂把她给蛰了。赵珏哼了一声，席地而坐，将文君和煮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同窗少年打趣赵珏：“扔香囊的那群小娘子里有没有你中意的？”

    赵珏懒洋洋地抛着茶盏玩：“没注意。”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赵珏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得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还万里挑一，你小子口气够大啊。”

    这样轻狂的话，也只有从赵珏嘴里说出来，方有几分可信。

    十六岁的文君和，尚且学不会遮掩心绪，她烤糊了茶饼，又失手往水里撒进了一把盐。赵珏一口喝下去差点吐出来，呛得鼻眼通红，文君和拿茶夹敲开他的手:“谁让你碰我的茶？”

    文君和回到家问文夫人:“我怎么不像娘？”

    文老爷吃了一惊:“怎么不像，你跟你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母女俩眉眼五官都有相似之处，但文君和的相貌却远在文夫人之下，她看了眼中年发福的文老爷，忽然觉得母亲也已经尽力。

    文君和叹了口气，托着腮闷闷不乐。

    文夫人:“说什么傻话？娘大字不识几个，你可是读了一屋子书。”

    文君和:“读再多的书我也变不出颜如玉。”

    文夫人看她表情就猜出了大半:“为了赵珏？”

    文君和下意识地看了眼文老爷，怪她娘不该在爹面前提这个，文夫人给她理了一下鬓发:“行了，别藏了，我和你爹都知道。”

    文老爷哼了一声。

    文君和嘀咕:“我也没有很喜欢他。”

    文夫人抿了口茶水:“那是最好，我跟父亲更中意你的表哥。你今年也十六了，只要你点头，两家商量商量，明年就能成婚。”

    文君和一听便急了，求助地看向文老爷，见文老爷也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眼圈瞬间一红:“娘，我不要嫁给表哥。”

    文夫人静静地看着她:“你还是想要赵珏？”

    文君和垂着脑袋点点头。

    文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赵珏那孩子是不错，人品相貌都是上上等，我就是低头替你求亲也没什么。可赵家……心太高了。”

    文老爷沉声道:“你爹我当年不过是一介草莽，不怕人笑，连爹妈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牌位上写的名字还是请道士取的。摸爬滚打攒下一份家私，便娶到了你娘。那赵珏胜我百倍，他家中父母志向恐怕还不在幽州。”

    文君和听了半天，只知道父母并不看好她和赵珏，她心一横:“要是，要是赵珏愿意娶我呢？”

    文老爷文夫人对视一眼，知道这话女儿听不进去，文夫人扶了扶额:“罢了，随你去吧。你若是能如愿以偿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要乖乖听爹娘的话。”

    十六岁的文君和，坐在父母膝下，不识愁滋味，尚且不知“情爱”二字的往往是许多人一生磨难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