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17

    文夫人生辰前一个月,文君和回雍州探望父母,顺便带上了程家两位小娘子。

    程二娘子与程三娘子都不曾出过远门,一路上兴致极高,扒着窗户往外看,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聊天。文君和问琼娘:“我从前跟着山长出门,是不是也这副模样?”

    琼娘颇为感慨:“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如今娘子也做先生了。”

    当初那个每天趴在母亲姐姐膝上撒娇的文君越也已长成了翩翩少年,他站在城门前迎接文君和,几步迈上前:“阿姐可算回来了,母亲这几日担忧得睡不着觉。”

    文君和也觉得雍州的气氛不大对劲,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文君越低声道:“咱们回家再说。”

    二皇子起兵造反了。

    如今太平年间,极少听见这样犯上作乱的事,消息传到各州城,百姓们惶惶难安。

    程二娘子与程三娘子乍一听见这样的事也吓了一跳,程三娘子咽了口口水:“那……他会做皇帝吗?”

    程二娘子更谨慎些,拽住妹妹的胳膊轻斥一声:“不许胡说。”

    文君和记得,这位二皇子在朝野中的名声并不算好,如今陛下尚未册立东宫,他选在这时候起兵,绝不是个聪明的打算。除非……陛下已经驾崩。

    文君和的面色有些凝重,文夫人见状,便让人将程家两位小娘子送到住处,而后在她身侧落座:“赵珏如今还在京中为官,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文君和当初并未告知父母二人和离的缘由,如今却没什么不能提的了。

    她抿了抿唇:“他更属意三皇子。”

    文夫人不大懂朝堂上的事,想了想:“好在不是三皇子谋反,二皇子应当不能成事吧?”

    文君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文夫人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那便不要再想这些了,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总害不到咱们家。”

    文君和自嘲地一笑,点点头。

    她当年与赵珏和离,有一半是怕他在夺嫡之争中落败,殃及池鱼。如今文家已经摘了出来,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18

    文君和这几夜总睡不好,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琼娘煮了安神的汤药,她刚喝下一碗,便听见文君越在屋外砰砰砰地敲门。

    “阿姐!”他冲进来,“是三皇子,三皇子登基了。”

    二皇子逼宫不成,在狱中自戕,皇帝悲怒交加,临去前立三皇子为储君。

    文君越得了消息第一个来告诉她:“听闻是姐……赵大哥在城楼之上一箭射穿了武安侯的脖子,武安侯一死,叛军军心大乱,二皇子兵败如山倒。”

    武安侯是二皇子的表舅,此次谋逆,他出力不少。

    想到这里,文君越摇摇头:“这武安侯可是祖传的功勋,从前还尚过乐安公主,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难道不好?何必趟这浑水!”

    文君和:“赌赢了又是几代富贵,人心不足罢了。”

    不过赵珏总算如愿以偿了。

    大约是安神药起了作用,这晚文君和总算睡了个好觉。

    近日里风波不断,文夫人的寿辰也没有大办,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桌团圆饭。给母亲祝完寿,文君和便打算启程去兖州,正在屋内收拾箱笼,忽有快马停在文府之外,送来一封书信。

    文君和看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不知为何顿生心悸之感,她掐了掐发麻的指尖,慢慢展开信纸,目光在墨迹间顿了顿。

    执信的手忽然脱力,琼娘一惊:“怎么了?”

    琼娘捡起飘落的信纸,再抬眼时,文君和面色苍白,唇间蹦出几个零碎的字眼:“不可能。”

    19

    赵珏死了。

    那日城楼射杀叛军被传为佳话,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当时赵珏也中了敌军的箭,箭头被抹上剧毒,药石无医。

    文君和再次来到京城,是建明元年的冬天,大雪落满皇都。

    宫殿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常太后坐在层层帐幔之后,眉目依稀如昨,文君和在她身前落座:“见过太后。”

    常太后打量着她,忽然感慨道:“看起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

    文君和:“是。”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召你前来?”常太后盘着佛珠,“赵珏去世后,我总觉得心中难安,有一件事,我该告诉你。”

    文君和听到赵珏的名字心中微微一痛,常太后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可知赵珏的生母是谁?”

    文君和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当年乐安公主难产而亡,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尸两命,其实那位小郎君被忠仆带着逃出京城,隐姓埋名数十年。”常太后盘着佛珠。

    文君和难以置信,缓缓摇头:“乐安公主权盛一时,她的孩子为什么要逃亡。”

    常太后:“宣帝在时,最疼爱乐安公主这幼妹,可惜宣帝并无子嗣,最后是从宗室之中过继一名皇室子孙为储君。宣帝去世后,乐安公主的权势大不如前,武安侯一直怀疑乐安公主的腹中胎儿并非自己的血脉,才在生产时痛下杀手。”

    这样的宫闱秘辛,文君和从未听说过,喃喃道:“他从没跟我说过。”

    常太后:“他怕将你牵连进来,故而一直瞒在心里。我的祖父曾经受过乐安公主的恩惠,他原本是打算将我嫁给赵珏,以报当年的救命之恩。可惜赵珏不愿意,拖了几年,我被选入东宫,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文君和直视常太后:“可他说过,他早有心上人了。”

    常太后只是一笑:“他原本是想断了你的念想,但听到你议亲的消息,又嫉妒得发狂。我当时便想,若叫我嫁给这样的人,恐怕下半辈子也没什么盼头了。”

    “刚和你成亲的时候,他心里还不忘为母报仇,那时我在宫中已经站稳脚跟,正缺一位前朝的盟友。我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武安侯乃功勋世家,供着丹书铁券,除非谋逆大罪,否则几乎没有可能将他拉下马。

    “可是后来,他动摇了,我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动摇了。”

    常太后侧头看着博山炉顶上的袅袅青烟:“我知道只会是你的缘故,我不得不在他彻底放弃之前下一剂猛药。”

    文君和想起那日在淑妃殿中的谈话,明明坐在温暖如春的宫室之中,也觉得寒气顺着骨缝爬了进来。

    文君和声音飘忽不定,又摇摇头:“你在骗我。”

    常太后静了静,站起身打开一旁的箱笼:“这些东西是他临死前嘱咐人烧掉的,被我留了下来,我想,应该叫你看一看。”

    里面放着的都是与文君和有关的东西,几本书册已经被人翻到破旧,文君和盯着箱笼看了半日才伸手拿起一本她旧时读过的市井杂谈。

    这书里奇人颇多,文君和忍不住用朱笔写了一句“天下竟有此等人也”,不知何时,后头又多了一句“吾不知是何肺肠”。她写一句,赵珏便添一句。

    翻到最后一页,赵珏的字迹已经有些颤浮——“世人纵有千算,不抵苍天一算,终归乌有。”

    一滴泪砸在泛黄的书页上。

    常太后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对你们夫妇二人,我终究是有些愧疚的。”

    文君和没有答话,也没有怨怪,她一言不发地带走了赵珏的遗物。

    常太后看着宫道上文君和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问身边的宫人:“我是不是不该告诉她?”

    宫人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常太后抚了抚袖口:“罢了,回宫吧。”

    夕阳照在宫墙的朱漆之上,入目皆是一片耀目的颜色,唯有那道穿着素色的衣裳人影渐渐消失在了宫门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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