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这一瞬间，沈衔月忽然想起一件上一世的事情。
那时候她和谢景淮都已经上了大学，第一年的时候学校为了方便管理，安排了一个学期的晚自习。
她因为在澡堂花了太多时间，没有来得及吃饭，就拜托谢景淮去饭堂帮自己带点东西。
冲出宿舍门时，晚自习的铃声已经敲响，周围的学生都步伐匆匆，人群之中，只有那一道人影，安静地伫立在拐角的路灯之下。
明黄色的灯光照亮他的半边侧脸，额前的碎发投下阴影，五官愈发深邃。
沈衔月看见有几个抱着书的女生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
大概是要联系方式。
她的占有欲很重，哪怕只是搭讪，她都会不开心好久。
正准备发作，却见谢景淮摇了摇头，连手机都没拿出来，随后冷不丁看见她，便缓步朝她走来。
就好像他的眼里只装得下自己一个人。
她怎么可能不开心，她开心到心脏快要蹦出来了。
谢景淮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沈衔月接过后顺势挽上了他的手臂。
往教学楼走的时候，她低头看纸袋里的东西。
过去太久，她已经不记得那款面包的名字，只记得是加了椰丝的。
而她最讨厌椰丝。
原本翻滚热烈的爱意像是被一盆水淋湿，让她的心悬在空中，不上不下。
沈衔月从不质疑，自己对谢景淮的喜欢。
小说里的自己爱得疯狂，甚至有些面目可憎，沈衔月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但她确实为这个清冷的少年动心过。
他就像校园小说最爱描写的那类男主，家境清贫却又坚不堪折，一心只有学习，对一切的人事物都十分淡漠。
长得又很好看，瓷白干净的脸上没有胡茬、痘印、晒痕，只看一眼，就好像远山山尖上八千年的风雪吹拂而过。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十六岁的她，能和谢景淮对视一眼，恐怕能开心很久。
然后凑上前和他搭话，再想尽办法和他同班又同桌。
又或者是二十四岁还没出车祸之前的她，恐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现在不可以了。
沈衔月清楚意识到，谢景淮从来没属于过自己，无论是过去、现在、未来，也都不可能属于自己。
她不会在一个错误上跌倒两次。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八卦的时候。
枯燥的学习生活，需要一些调剂。
不少人都在偷偷看这边，甚至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都不自觉减小了说话的声音。
谢景淮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不喜欢沈衔月，甚至有些讨厌她的靠近。
生活环境使然，他不习惯有人突然介入自己的生活。
沈衔月那种大张旗鼓又热情的追求方式，已经给他带来了很多困扰。
最直观的体现是，他在这所学校出名了。
普通家境靠着优异的成绩特招进济仁，又被大小姐喜欢。
同期的特招生虽然表面上客气，但私底下也会议论，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酸意：“我听人说沈衔月家里好像特别有钱，她们家很厉害，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当小白脸都比别人简单。”
而其他的那些，家境殷实的学生，也会想尽办法来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连上厕所的时间都不放过。
这种感觉和动物园里的猴子没什么区别。
谢景淮见沈衔月久久未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正准备侧过身子绕开她的时候，少女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衔月：“不好意思，借过。”
周围有不少人发出了惊讶的抽气声，而在一旁紧张围观的柏冉眼睛一亮。
已经走到附近的周照野听到了这句话，嘴角差点飞上天。
周照野勉强压下飞起的唇角：“听到没，她让那个人滚。”
24号怀疑自己看见了他身后摇成螺旋桨的尾巴。
24号：“……你开心就好。”
沈衔月没走两步，就又碰到了一座人墙，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去，却发现这也是个熟人。
周照野……
这个冲动之下差点成为她合法丈夫的男人。
出车祸的时候，她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他的眼睛，那一汪潭水中是自己的倒影。
现在面前的时十七岁的周照野。
记忆里的他，成熟又恣意，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穿着西装时多了几分矜贵。
而现在的他…身上随便套了件深色的短袖，露出清晰精致的锁骨，还有修长的脖颈和喉结。
手揣在外套口袋里，随性又张扬，扑面而来的少年气，有一点痞气，散发着一种“call me我去*死他”的感觉。
原来这个时候他就有这么高了？
沈衔月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大概几秒的时间。
周照野：“她看我了。”
24号：“哦，所以呢。”
周照野：“算了，你不懂。”
24号：“？”
24号忽然很想给周照野两拳。
按照他知道的时间线，他们正式产生交集，应该是七年后的那场相亲。
现在提前了不少，两个人就打了照面。
24号心里暗想：死小子，还真是恭喜你啊，你运气真是太好了:)
周照野见谢景淮站着不动，冷嗤了一声：“啧，没听见吗，人家让你让开。”
谢景淮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周照野。
周围又是一阵倒抽气声，夹杂着窃窃私语。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么？”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这是试图开饭被人连锅端走的。
“我怎么感觉这两个人之间……”
“你快闭嘴吧，这俩都是纯纯大直男，之前周照野还说过不希望有人把他和别的男生扯上关系。”
“是发在表白墙上的那次吧，我记得那次周照野还挺生气的，他们班的人说，那一个星期他的脸都是黑的。”
这是发了疯忘了情只顾看颜的。
“这两人对我的眼睛非常友好，哦不对，应该是三个！！！”
“江直树、道明寺和尹夏沫！”
“三分钟，我要看到他们三个主演的校园偶像剧。”
这些声音悠悠飘到沈衔月耳朵里，让她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她猜应该是姜圆圆又给她发消息了。
而且她等一会还要去教导主任办公室一趟。
分管高二的年级主任知道她开学前和班主任提重选文理科的事情，想要找她谈谈。
文理分科不是小事，老师们都希望大家能想清楚。
否则来回变动，对成绩也有很大的影响。
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沈衔月直接开口：“你也借过。”
空气寂静了一秒，紧接着，人群中传来“噗嗤”一声。
24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借、过！”
周照野：“你好吵。”
-
姜圆圆陪着沈衔月去了一趟办公室。
年级主任只是简单问了几个问题，确认她想选理科不是一时冲动，又看了看她上个学期的成绩单。
没有太大的问题，就直接放她离开了。
两个人折返，往高二教学楼走。
姜圆圆余光瞥了眼沈衔月：“你真不喜欢谢景淮了？”
沈衔月语气平常：“嗯，不喜欢了。”
姜圆圆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记得一个星期前，两个人打电话聊天的时候，沈衔月还在计划着怎么和谢景淮同桌，现在就不喜欢了？
难道是开学综合征？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高岭之花滤镜破碎了？还是过了一个假期变黑变丑不好看了？”姜圆圆又补充道，“总不至于他做了什么让你下头的事情吧？”
沈衔月摇头：“没有，只是过完假期忽然发现没感觉了。”
她不可能将自己做的那个梦告诉姜圆圆。
姜圆圆满头黑线，直勾勾地盯着沈衔月：“真的？”
沈衔月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样子：“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什么事情都三分钟热度。”
那倒确实。
沈衔月之前读初中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男生，是当时她们班的班长，长得可帅，像是电视剧里的少年何以琛。
结果过了个暑假，她连别人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喜欢谢景淮这件事，沈衔月坚持了一年，姜圆圆都觉得不可思议。
“另外，我发现一件事。”沈衔月突然开口。
有瓜吃，姜圆圆立刻竖起了小耳朵。
沈衔月：“我发现谢景淮有个青梅竹马。”
姜圆圆：“啊？！”
谢景淮一起长大的青梅，就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安青桃。
姜圆圆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嘟囔：“那还是算了吧，白月光或者青梅竹马这种东西杀伤力太大，容易酿成狗血事故。”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谢景淮的性格，但是好朋友喜欢，所以她从来不会在沈衔月面前说谢景淮的坏话。
现在沈衔月说她不喜欢谢景淮了，姜圆圆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从行政楼回到教学楼这一小段路，她细数谢景淮的缺点。
姜圆圆从小和沈衔月一起玩到大，是毫无疑问的嫡长闺。
朋友是朋友，原则是原则，但如果沈衔月和她的原则冲突了，那沈衔月就是她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