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流程都大同小异，先是学生代表发言，再是老师代表发言，然后校长或者副校长讲话，欢迎入学的高一新生，鼓励明年就要迎来高考的高三老生。

    流程走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太阳渐渐大了，一个又一个影子交叠，斜斜地落在地上。

    后一个人默默往前挪，躲进细窄的黑影中，把脑袋埋低，企图用这种方法躲避阳光的攻击。

    那大理石砌成的石台折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人看不清上面人的脸。

    “今年，我们迎来了1048名新生……”中年男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很远。

    站在后方的高三学生已经放弃挣扎，偷偷摸出背诵手册。

    至于站在前排，暴露在领导眼皮子底下的高一和高二，只能小声和周围人聊天转移注意力。

    膝盖稍微屈一下，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脚后跟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沈衔月余光瞥了眼远处高一的队伍，确实人数不少，一眼望去相当有气势。

    刚上高中的小崽子们多少有点愣，一个个站得笔直，目光坚定。

    济仁这几年一直在扩招，现在这届高三只有六百人，她所在的高二满打满算快八百。

    前两年换了校长，是前任老校长举荐的，这位隋校长很有方式方法，上任第一年就把上线率拉高了不少。

    思绪又飘到那个人身上，沈衔月敛下眉眼，想起上一世谢景淮抱着鲜花接受采访时的模样。

    少年意气风发，向来冷淡的人脸上难得带了笑意，文科状元的标签让他进入大众视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但很快，沈衔月的注意力就转移到自己身上。

    小腹似有若无的闷痛让她忍不住蹙眉。

    刚重生不久，她的注意力都在别的事情上，完全没有关注自己生理期的情况。

    第一反应是关心自己的裙子有没有被弄脏，但因为没办法看到裙子背面的情况，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天气闷热，那股钝痛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一根弹簧在里面一下一下压着，泌出的细汗把额间的碎发粘在了脸上。

    身后的人忽然上前了一步，沈衔月听见细微的呼吸声，清冽的橘香让她有些混沌的意识清明。

    “你需要外套吗？”周照野压低声音问。

    他离沈衔月很近，最先注意到她手捂着小腹的动作，因为不确定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所以没有贸然采取行动。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后，沈衔月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乱了几分。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后退一步，她会直接撞进周照野的怀里。

    沈衔月抿唇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帮我看一下裙子有没有脏。”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学习过生物后，对这类正常的生理现象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

    周照野大概明白她是月经来了，于是低头看了一下她的裙子，没有发现明显的痕迹。

    看完之后，他收回视线：“没有。”

    沈衔月松了一口气：“谢谢，那就不需要外套了。”

    周照野应了一声，偏过头去看了一下她的脸色，发现有点苍白，在心里回想开学典礼的流程。

    算了下时间，还要半个多小时。

    他微微皱眉。

    这个时候，站在斜前方的姜圆圆正和后面的男同学换了个位置。

    校领导总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实在无聊，她想找沈衔月聊聊天。

    结果刚看见沈衔月的脸色，就吓了一跳：“月宝，你的脸好白，是不是不舒服？”

    沈衔月已经确定自己是生理期来了。

    因为小腹左侧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我可能来生理期了。”沈衔月的声音有些发虚，“我打算和班主任说一声，先回教室。”

    她前两天吃了太多冰品，现在遭殃了。

    其实沈衔月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在月经前后吃一点冰的并不会有太大影响，只是因为她刚经历了重生这种超自然事件，又发现自己是炮灰女配，有些焦虑，就不小心忘记控制量了。

    姜圆圆当即开口：“我陪你回去，我去找班主任。”

    说完，她直接离开队伍，往后面走。

    柏冉站在沈衔月前面，听见她们两个说话的内容，也忍不住转过头来。

    “你有带卫生巾吗？”她问。

    沈衔月愣了一下：“没有。”

    宿舍有，但是她没放在书包里。

    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她感觉都快血崩了，呼啦啦往外涌。

    庄与青和柏冉并排站着，她听见了。

    因为不喜欢穿裙子，她今天穿的是秋季校服的长裤，带有两个很深的口袋。

    她直接掏出一片卫生巾，大大方方递过来：“我带了，先借你，回去还我一片。”

    沈衔月看向她的时候，恰好对视上。

    少女的短发在日光下泛着深棕，眸色偏浅，瞳仁很圆，像猫。

    沈衔月没和她客气，伸手接过：“谢了。”

    庄与青语气平淡：“不客气。”

    楚新桐眼巴巴看了一会，也忍不住开口：“我有带暖宝宝，等会回教室拿给你啊。”

    沈衔月没忍住笑了，眼尾弯成愉悦的弧度，格外漂亮：“也谢谢你。”

    楚新桐作“西子捧心”状：“我被击中了。”

    这个时候，旁边二班队伍的一个男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看过来就发现一群女生正在进行卫生巾传递。

    没忍住，开口问：“你们就这么大大方方拿出来了？！”

    难道这种东西不是应该悄悄的放着吗？

    周照野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这么大的太阳，他都没脱校服外套，怕晒黑。

    斜睨了那人一眼，声音带着股懒散劲，话却相当不客气：“那不然呢，拿个保险箱锁着，再派两个保安押送？”

    庄与青嗤了一声：“你小便还要脱裤子，大便还要带纸，很奇怪吗？”

    那个男生被震惊到了，他好像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个个子娇小、长相可爱的女生会这么直白。

    但或许是庄与青的眼神让他有些害怕，于是声音小了很多，嘟囔着：“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庄与青是不太标准的死鱼眼，眼皮总是耷拉着，露出下三白，面无表情看着人的时候很有威慑力：“你们天天开那种玩笑的时候都没不好意思，我现在说个正常的生理现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姜圆圆请完假之后风风火火跑回来，只听到最后这半句话，以及一个憋成猪肝色的隔壁班男同学。

    她一脸茫然：“什么不好意思？”

    沈衔月憋笑憋得很辛苦，姜圆圆来了之后连忙说：“没事，我们走吧。”

    周照野见她要走，喊住她：“同桌……”

    他的声音不像刚才和那个男生说话时那么有攻击性，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让沈衔月心里像被小猫抓了一下。

    沈衔月顿住脚步，转头看他：“什么？”

    周照野：“等会儿我和陆明川去买喝的，要不要帮你们带点，什么红糖水之类的？”

    沈衔月不爱喝那个，就说：“红糖水不用，你方便的话帮我带瓶热的豆奶就行。”

    姜圆圆举起手：“我要冰可乐！”

    沈衔月也很爱吃冰，闻言撇了撇嘴：“元小宝，你故意的吧，趁我不能吃冰的时候故意诱惑我。”

    “嘿嘿，哪有啊，这不是在外面晒太久了，想喝带气泡的嘛。”姜圆圆凑上来，挽住沈衔月的手臂，让她走路更省力一点，“等你生理期结束，我们一起去吃杨枝甘露和芋泥冰，我请客！”

    等两个人的说话声彻底远了，周照野才收回注意力。

    他在心里暗道：“原来她不喜欢喝红糖水。”

    24号笑了一声，语气有点欠揍：“你还有得学呢，听我的准没错。”

    刚才周照野本来想结束之后直接去买红糖水回来，但24号叫住了他。

    “你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去想问题，你先问问她需不需要，要是买了之后她不喜欢，就没必要。”

    其实24号是能直接告诉周照野，沈衔月不喜欢红糖水的。

    但他总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慢慢让这个自己明白，喜欢一个人不要自以为是，不要让自己的付出变成对方的负担。

    24号其实已经察觉到，这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一切，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会成功阻止沈衔月走到谢景淮身边的。

    他不想她再流眼泪了。

    -

    开学典礼结束的时间比预想中还要晚，大家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早上第一节课是班会课，第二节课是老陈的数学课，他见大家都站了这么久，个个跟晒蔫的萝卜似的，估计上课也没什么人听得进去，干脆改成自习，让大家先休息二十分钟，后半节课当班会课上，讲讲一些注意事项。

    此言一出，班上迅速响起欢呼声，跟峨眉山的猴子似的，嗷呜嗷呜地喊着“老陈万岁”。

    没多久，周照野和陆明川就抱着一大箱冰饮回来了。

    于是画风一转，男生们又上蹿下跳喊着“周照野万岁”。

    陆明川觉得他应该在包里准备一件黄色的披风，下次再遇到这种时候，直接往周照野身上一披。

    直接登基！

    周照野怎么会不清楚他那点小九九，看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憋着坏。

    “别想，不可能的。”他直接开口，把一切掐死在摇篮中。

    陆明川：“没劲，你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周照野嗤了一声，没理他，走到座位上后把豆奶放在了沈衔月位置上，又单独拿了瓶可乐放在姜圆圆的位置上。

    24号“哇哦”了一声，憋着笑说：“你好贤惠哦。”

    周照野无语：“你能不能闭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