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门前,车马喧嚣,达官显贵们身着华服,笑语盈盈地步入这座气派的府邸,为庆祝大理寺卿严大人的生辰。
苏有仪站在严府侧门前,轻轻抚平淡青色裙裾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小姐,我们为何不走正门?”随行的花云捧着礼盒,不解地问道。
苏有仪唇角微扬:“正门太吵。”
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房看见苏有仪腰间的御史令牌,脸色一变,慌忙行礼:“苏、苏大人……”
“不必通报。”苏有仪抬手制止,带着花云径直入内。
刚转过回廊,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颀长身影。男子一袭墨蓝锦袍,正低头整理袖口,闻声抬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
裴清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道:“苏大人。”他目光在她淡青色的衣裙上停留片刻,“想不到铁面无私的苏中丞,也会参加这种宴会。”
“公务所需。”苏有仪语气平缓,“裴大人不也从侧门入府?”
裴清玄轻笑一声:“与苏大人一样,嫌正门太吵。”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花园,远处传来阵阵笑声。林惜妍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一袭粉色衣裙明艳夺目。
“听说苏大人与林小姐有些过节?”裴清玄忽然开口。
苏有仪脚步不停:“裴大人倒是消息灵通。”
“朝中谁人不知苏大人雷厉风行,连尚书千金都敢打。”裴清玄语气玩味,“不过今日苏大人这身打扮,倒与平日大不相同。”
苏有仪今日确实刻意收敛了锋芒。淡青色衣裙素雅端庄,简约而不失雅致。与平日官服加身的凌厉形象判若两人。
“怎么?裴大人对我的衣着很感兴趣?”苏有仪反问。
裴清玄正要回答,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娇呼:“有仪?你终于到了!”
苏有仪嘴角微扬,直接走向李涵儿,不理会身后的裴清玄。
裴清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苏有仪像蝴蝶般飞向李涵儿,连个眼风都没留给他。他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我不过是想夸你今日格外好看!”并不打算过去,最后独自一人到处逛逛。
苏有仪刚靠近李涵儿,就凑在她耳边,声音低了几分,“今日人多口杂,我们略坐坐就走。”
身旁的李涵儿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娇俏灵动。两人并肩走向女客席位,仿佛一幅优美的画卷。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瞧,那不是苏有仪吗?怎么也有脸来参加宴会?”刚一踏入宴会厅,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苏有仪神色未变,依旧迈着从容的步伐向前走去。李涵儿却瞬间涨红了脸,转头怒视着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她身旁簇拥着几个贵女,脸上满是轻蔑与嘲讽。
“听说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另一个贵女捂嘴轻笑,眼神中满是不屑。
“别理会她们。”苏有仪低声对李涵儿说道,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保持冷静。今天她可不想惹事。
李涵儿气鼓鼓地咬着嘴唇,“她们怎么能这么说你?明明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
苏有仪只是淡淡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嘲讽与谩骂,为了完成皇帝交付的使命,她不得不将委屈和无奈都深埋心底。
两人在角落里寻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林惜妍在一些贵女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她身着一袭粉色绣着金丝牡丹的长裙,头戴珍珠步摇。林惜妍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苏有仪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又换上了得体的笑容与其他贵女谈笑。
酒过三巡,宴会厅里的气氛愈发热闹。一些世子和贵女们开始畅聊,话题自然而然地又转到了苏有仪身上。
“苏大人,听闻你近日又处置了几个官员,手段当真是雷厉风行啊。”一个世子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走到苏有仪面前,话语中尽是嘲讽之意。
苏有仪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如水:“职责所在,不过是秉公办理罢了。”
“秉公办理?我看是公报私仇吧!”另一个大臣跟着附和道,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李涵儿再也忍不住,“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那些人怒斥道:“你们胡说八道!有仪她为朝廷尽心尽力,你们却在这里恶意中伤,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便要冲上去理论。苏有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座位。
“涵儿,莫要冲动。”苏有仪轻声说道,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涵儿委屈地看着她,“有仪,你为什么总是要忍?他们都这样欺负你了!”
苏有仪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些嘲讽的面孔,缓缓说道:“若我今日与他们争执,只会让他们更加认定我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到时候,谣言只会传得更凶。”
这时,角落里几个贵女交头接耳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听说她和裴御史下个月成婚,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裴大人刚正不阿,怎会看得上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
“我看那场比试是她故意输的,裴御史那样的君子,沾上她名声都要毁了。”议论声像毒蛇吐信,嘶嘶钻入耳膜。
李涵儿浑身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些腌臜话,我、我非得……”
她抓起桌上的茶盏就要起身,却被苏有仪死死按住。
苏有仪广袖下的指尖在桌沿轻轻叩击三下。
原本喧闹的宴会厅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她面前的茶盏不知何时已被内力震得粉碎。
“各位对裴大人的姻缘如此上心?”苏有仪实在忍不了了,缓缓起身,淡青襦裙拂过满地瓷片。忍不了,实在忍不了了!
“倒让我想起昨日宫中文案,陛下正为边疆粮饷调配发愁。诸位若有空议论他人私事,不如想想如何将今年漕运损耗再降两成?”
她目光扫过席间几个漕运衙门官员,几人顿时如芒在背。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员外郎强笑道:“苏大人说笑了,这等要事自然有户部……”
“户部?”苏有仪突然轻笑,笑声却如淬了冰,“上个月张侍郎账本上那笔三万两的河道修缮费,此刻可还躺在账房最底层?”
被点名的张侍郎脸色瞬间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有仪却不再看他,缓步走向那群议论最凶的贵女:“方才几位说我不配?倒要请教,是琴棋书画不如诸位,还是处理政务缺了条理?”
她突然驻足在吏部侍郎千金面前,指尖掠过对方鬓边金钗:“听说令尊最近在为新科进士分配官职?不知那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可还在偏远驿站做文书?”话音未落,贵女已面无血色。
宴会厅死寂如坟。苏有仪转身面向满座宾客:“我这奸臣之名,诸位想扣便扣。但奉劝一句,与其盯着别人姻缘,不如先管好自家的乌纱帽。”
全场寂静,严大人赶忙出来打圆场,此事才能暂且做罢。但苏有仪在心里都暗暗记住,好回去后一个个调查。
此时,裴清玄一袭墨蓝色锦袍踏入厅中,面容冷峻如霜。他向严大人简单道贺后,便独自坐在一旁,对周围投来的爱慕目光视若无睹。
自踏入宴会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脂粉与酒气的浊热。裴清玄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厅内众人,那些大臣和贵女们立刻堆起笑脸,纷纷起身行礼。
他冷淡地点头示意,心中却满是厌恶,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暗中谋划着如何从他这里讨得好处?
“裴大人近来可好?听闻大人前些日子又为朝廷立下大功,真是令人钦佩啊!”一位身着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凑上前来,满脸堆笑。
裴清玄淡淡瞥了他一眼,认出这是工部郎中张德州,一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小人。“张大人过誉了,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裴大人太谦虚了!”张德州丝毫不觉尴尬,反而更加热情,“下官一直仰慕大人的才干,不知何时有幸能向大人请教一二……”
裴清玄心中冷笑,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不再理会。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那抹淡青色的身影。
“看见没?裴大人在看你呢!”李涵儿突然激动地捏了捏苏有仪的手。
苏有仪抬眼,正对上裴清玄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她心头一跳,迅速移开视线:“胡说,他看的是分明是其他人。”
宴会正式开始,觥筹交错间,苏有仪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
不远处,林惜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原以为苏有仪会当场失态,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沉得住气。看着裴清玄不时投向苏有仪的目光,她心中的妒火越烧越旺。
林惜妍这时起身摇曳生姿地走向裴清玄,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容:“裴大人。”
裴清玄冷淡地点点头,目光又扫向角落里的那抹青色身影。
苏有仪正低头喝茶,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
“裴大人似乎和苏大人关系很好?”她害羞地看着面前这个清冷英俊的男人试探性地问道。
裴清玄收回目光,声音冷淡:“她是裴某的未婚妻。”
林惜妍借着倒酒的机会,身子几乎要贴上来。“大人独自一人,未免寂寞。不如让惜妍陪大人说说话?”
裴清玄不动声色地移开身子,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这些贵女们的手段他见得太多了,无非是想攀附权贵,谋个好前程。而眼前这位林小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贪婪写在眼睛里,却还要装出一副清高模样。
“林小姐自重。”他冷冷道,声音虽低,却让林惜妍脸色一白。
宴会刚刚开始,裴清玄就已经厌倦至极。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语如同苍蝇般在耳边嗡嗡作响,而那个唯一引起他一丝兴趣的人却已离席。他放下酒杯,正准备起身寻找,又听见林惜妍娇滴滴的声音:
“裴大人,听闻您精通音律。家父新得一把古琴,不知大人可有兴趣一观?”
裴清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没兴趣。”
“那大人喜欢什么?诗词书画?”林惜妍不死心地追问,“惜妍虽不才,但也略通一二……”
“林小姐。”裴清玄终于转过头,直视着她,那双眼睛冷得让人发颤。“本官公务繁忙,若无要事,还请勿扰。”
林惜妍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中闪过一丝羞恼。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冷落?以她的家世容貌,多少王孙公子趋之若鹜,这裴清玄竟敢如此轻视她!
裴清玄不再理会她难看的脸色,径直起身。“裴某去别处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