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殿殿门紧闭，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混乱，却隔不开那无形压力。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怀亦背对着殿门，站在那幅巨大的，描绘着万里江山的舆图前。

    她抬手，手指沿着象征北境三州的，被特意标注为赤红色的区域缓缓划过。

    殿内并非只有她一人。

    龙案右下首，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他身着太傅的深绯色官袍，气质儒雅，但此时此刻，他眼中满是疑惑。

    此人正是当朝太傅，文官清流的领袖，沈清源。

    “陛下，” 沈清源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朱雀门外民心激荡，群情汹涌，高呼万岁，此景，老臣为官数十载，闻所未闻。”

    他顿了顿，话里话外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那祥瑞饼竟真有饱腹奇效？”

    萧怀亦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太傅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区区蝗虫，碾碎了，烤熟了，不过是一团能吃的肉粉罢了。百姓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祥瑞，而是一口能让他们活命的吃食。”

    她指尖用力，在舆图上一点，“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饿殍之地，岂容巧言粉饰？陆雍送来的那些歌功颂德的折子，才是真正的妖言惑众。”

    她毫不掩饰地开口。

    沈清源眉心猛地一跳，他何尝不知陆雍弄权，克扣赈粮？

    但碾碎蝗虫为食，这手段，太过骇人听闻，太过离经叛道，简直是，简直是……

    “可陛下。” 沈清源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急切，“蝗虫乃灾厄之兆，天下共识，以之为食，恐招致物议沸腾，民心不稳啊，且丞相他……”

    他话未说完，殿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内侍惊恐地通报：“丞相大人求见。”

    来了，沈清源心头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看向女帝的背影。

    “宣。” 萧怀亦的声音依旧平静，她缓缓转过身。

    苍白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黑夜中的点点星火。

    殿门打开，一束阳光直直地射进殿内。

    丞相陆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惯有的温和儒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沉。

    他缓缓走近殿内，眼睛先是扫过脸色发白的沈太傅，最后，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钉在萧怀亦的脸上。

    没有行礼，没有声呼万岁，丝毫没有将她这女帝放入眼中。

    也是，一傀儡罢了，何需放入眼中。

    陆雍缓缓开口：“陛下，朱雀门外，灾民争食蝗虫秽物，高呼万岁，此情此景，骇人听闻，臣斗胆一问。”

    他前进一步，目光如箭，直刺萧怀亦：“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不思敬天法祖，体恤民艰，广开粮仓，赈济灾民，反而行此等妖异之术，以灾厄毒虫为食，蛊惑民心，扰□□常，陛下，您究竟意欲何为？是要将我大胤百年基业，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妖异之术？” 萧怀亦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微勾起。

    她缓缓开口：“丞相此言差矣，何为妖？何为异？能活万民于倒悬，解饥馑于燃眉，此乃大功德，天降蝗灾，啃食青苗，此天意难违。然朕为天子，代天牧民，朕说它是灾厄，它便是灾厄，朕说它这灾厄之躯可化祥瑞，它便必须献上血肉，为万民续命此乃——”

    她语气一顿，同样前进一步，纤细的身影在巨大的龙椅前显得单薄，却带着十足的帝王威仪：“顺天应命，此乃天子之权柄，何来妖异之说？难道丞相以为，坐视朕的子民易子而食，啃食树皮观音土，直至饿殍盈野，尸骨塞途，才算是循规蹈矩，才算是维护了你的伦理纲常吗？”

    所言所语，字字慷锵有力。

    陆雍被这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噎得气息一窒，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得抬手，直直地指着萧怀亦：“你……”

    他的脸色由铁青转为深紫，胸口剧烈起伏。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直被自己牢牢掌控在掌心，灌着药汤的傀儡，竟敢如此当众忤逆自己，甚至隐隐指责他才是导致饿殍遍野的罪魁祸首。

    “陛下。” 陆雍终于装不下去，开口斥责，“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灾厄就是灾厄，蝗虫食之不祥，此乃古训，陛下以邪术惑众，搅乱人心，坏我朝纲，此乃亡国之兆，臣身为宰辅，受先帝托孤之重，岂能坐视陛下行此祸国殃民之举，今日，老臣拼着这身官袍不要，拼着项上人头落地，也要死谏陛下。”

    他猛地一撩前襟，竟作势就要跪下死谏，这姿态，悲壮而决绝，充满了以死相逼的意味，旁边的沈太傅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就要起身阻拦。

    “丞相。” 萧怀亦先他一步开口，语气冷冽。

    她并未因对方激烈的反应而有丝毫动容，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掌控一切的冰冷算计。

    “死谏？” 她轻轻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丞相言重了。朕的江山，还轮不到用忠臣的性命来填。”

    闻言，陆雍脸色一僵，表情比刚才要难看得多。

    萧怀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再扫过一旁惊疑的沈太傅，最后，落回殿门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丞相忧心国事，朕心甚慰。不过……” 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莫测，“朕听闻，北狄那位，以勇武著称的阿史那曜王子，现已启程，不日将抵京朝贡？朕这位行妖异之术的昏君，倒真想见见这位草原雄鹰，看看他对我这蝗虫祥瑞，又有何高见。”

    沈太傅猛地抬起头，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北狄王子朝贡？此事他身为太傅都不知晓，陛下是如何得知？而且偏偏在此时提起？

    陆雍的比沈太傅更为震惊，阿史那曜数月后入京的行程，乃是他与北狄方面秘密商定，极其隐秘，这深居宫中的傀儡女帝，如何得知？

    他心中凉意顿生，直冲头顶。

    这信息是萧怀亦在系统通知栏处得知的。

    【叮!宿主姐姐真棒，这么快就抓到关键信息啦，这可是新手福利小提示哦，跟黑暗外交任务有关呢，下次可没这么好运啦。】

    萧怀亦心下了然。原来是系统关联提

    示并非bug。

    片刻后，萧怀亦思绪回笼，她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至于丞相的忧国忧民……” 她重新看向陆雍，“朕，记下了。”

    萧怀亦声音温和，陆雍却感到毛骨悚然

    她微微侧首，对着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王德海，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传朕口谕，命北衙禁军统领，即日起，所辖各部操练口粮，更替为祥瑞军粮饼，此乃军令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陆雍和沈太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竟然要将这蝗虫妖物，塞进军队的嘴里还要作为军令强制执行。

    虽不知她具体目的，但陆雍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盯着龙椅前那个单薄却仿佛蕴藏着深厚力量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失控。

    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傀儡，正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极度危险的方式，撬动他着掌控一切的根基。

    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顺她所为。

    陆雍：“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军国大事岂能儿戏，那妖饼……”

    萧怀亦开口打断：“丞相，朕意已决，莫非，丞相连朕调拨自己军队口粮的旨意，也要反对不成？”

    陆雍所有的话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

    抗命？当着沈太傅的面？虽他手中握权，但也不可如此妄为。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咬紧牙关，眼神幽怨地看着萧怀亦。

    就在此时，殿门外再次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身着禁军服饰的低阶军官在殿门口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禀报：“启禀陛下，北狄阿史那曜王子使团，已过灞桥，距京不足三十里。”

    速度倒是挺快。

    萧怀亦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她不再看脸色剧变的陆雍和沈太傅，目光投向殿外阳光正盛的天空。

    “好。” 她只淡淡地应了一个字。

    ——

    数个时辰后，皇宫大殿外响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极进，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陆雍和沈太傅惊疑地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北狄使团来得如此迅速。

    萧怀亦却只是微微抬眸，目光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她对着殿门外的人马开口，声音上扬：“宣，北狄使臣阿史那曜觐见。”

    沉重的殿门被侍卫奋力推开，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逆光而来，仿佛踏着烈阳，身着玄色劲装，外罩着象征王族身份的雪白狼裘，狼首狰狞地伏在肩头。

    他脸上覆盖的半张青铜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部分，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桀骜。

    他抬脚，径直走到御阶之下，步伐沉稳有力，他并未依礼下拜，只是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动作豪放倨傲。

    “北狄阿史那曜，参见大胤皇帝陛下。”他抬眸，看着萧怀亦，“你也可以叫我的中原名字，谢临。”

    这便是那位以勇武著称，令北境诸部闻风丧胆的草原王子。

    萧怀亦心中暗忖，果真气势非凡。

    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显然，朱雀门外的祥瑞事件，已然传入他耳中。

    【叮，检测到特殊高能量生命体：谢临（北狄王子阿史那曜）。符合黑暗外交宴任务触发条件。】

    【新任务发布：黑暗外交宴】

    【任务描述：三日内，利用北狄使团带来的特殊食材沙蝎，结合御花园幻心草，制作迎宾料理幻心沙蝎羹。目标：使谢临（阿史那曜）对宿主产生深度兴趣，初步建立非敌对联系。】

    【任务奖励：解锁毒素解析图鉴分支；特殊道具味觉增幅器（一次性）；生存点数300点。】

    【失败惩罚：傀儡值增加200点，北狄使团敌意固化，边境冲突风险激增。】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萧怀亦脑子响起，听清内容后，她眉心猛地一跳。

    苍天，这才第二个任务，就已经这么难了吗？

    要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对自己生深度兴趣，对此毫无经验的萧怀亦叫苦连天。

    但这任务，她不接也得接。

    若是增加二百点傀儡值，几乎等于直接宣判她成为傀儡，她不想，也不能。

    萧怀亦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飞速盘算。

    她迎上谢临那双锐利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王子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朕已备下薄宴，稍后为王子接风洗尘，只是我大胤近来天降祥瑞，这宴席，或许会有些别致风味，望王子莫要见怪。”

    谢临也勾起笑容：“哦？祥瑞？本王在草原也听闻了朱雀门外的盛况，陛下巧思，化灾厄为祥瑞，令人惊叹。只是不知这别致风味，是否也与那蝗虫有关？”语气是赤裸裸的挑衅。

    萧怀亦：“蝗虫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祥瑞，或许能让王子见识到我大胤更深层的力量，届时，还望王子不吝品尝。”

    她的话，既是邀请，也是无形的挑战。

    谢临被勾起了兴趣：“陛下盛情，本王拭目以待。”

    殿内气氛愈发诡异，两人看似友好交流，实际背地交锋。

    陆雍看着他们俩，心中怒火冲冠，这傀儡女帝，不仅忤逆他，竟还敢擅自接触北狄王子，甚至要用那妖物宴客，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所谓的更深层的力量，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她酿成大祸之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系统突然在萧怀亦脑中响起，语气异常急促。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恶意能量源锁定宿主，来源：殿外东南角，强度：致命。】

    【核心程序受到未知干扰，滋滋——傀儡值异常波动，滋滋——】

    萧怀亦心脏骤然一缩，殿外有埋伏？居然恶意锁定，竟还干扰到了系统。

    她猛地抬眼，朝殿门外东南角看去，那廊柱的阴影里，似乎有个东西，闪烁着细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