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伏清并不知道因为一瓶王老吉，舅舅的报警雷达已经滴滴作响。
第二天早上，闹钟铃响，宋伏清费劲地掀开眼皮，趁着起床洗漱的空档，腿已经开始自觉往玄关移动，灵魂游离般从箱子里掏出两瓶王老吉塞进书包，才拐了个弯走进浴室洗漱。
身后靠在厨房门边的江辞砚目睹了全程，心情很难不复杂。
他安慰自己，昨天送了一瓶今天不至于再送，就算再送一瓶，还知道给自己留一瓶，况且总不能两天都送一个人吧。
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隐私和交友权限，他该尊重，能在转学后这么短时间交到好朋友，也是清清的自己的人格魅力，尽管是个男生。
江辞砚并不是传统的家长，对宋伏清交友也没有性别限制，处在这个阶段的学生难免被青春期的洋溢所侵扰，毕竟他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再清楚不过里。
他当家长的，做不到防患于未然，但也该是悬崖勒马的那根绳。
想明白后，江辞砚回厨房把火关了，见宋伏清还没出来，忍不住催促，“宋伏清，已经七点十分了，再磨蹭一会儿，你等被老张锁门外边去主席台念检讨吧。”
老张就是一中的德育主任，主抓学生违纪情况，包括并不限于迟到早退，学生早恋，考试作弊等等一系列违反临桐一中风纪手册的行为。
并且，张主任经验丰富，十几年间从无败绩，单看江辞砚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能把后果说得一清二楚，就知道迟到的下场有多惨。
宋伏清摸一把脸，水珠都粘在脸上来不及擦，走出浴室冲着厨房大喊，“舅舅，我走了！”
江辞砚听见后不慌不忙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拎着巴掌大的透明保鲜盒，盒子里是他刚做好的三明治，面包还冒着热气，他放在宋伏清书包里，垂眸看着正穿鞋的女生，一阵心累。
“趁着课间把早饭吃了。”
没得到回应，江辞砚操心地皱眉，“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啦。”宋伏清忙不迭地重复一遍，示意自己没有敷衍，“吃早饭，吃早饭，我一进校门就吃早饭。”
江辞砚嗤笑，“那你被老张抓到一样跑不了，还不如在家吃完饭去学校再被抓。”
一中同样不许光明正大的在校园内吃东西，不过，只要班主任不强制，早饭这一类的正经食物还是可以在教室里解决。
宋伏清食指扣着帆布鞋的脚后跟一脚蹬上，连鞋带都不重新系一下，这么一眨眼的事儿，都不忘抬头冲江辞砚讨好地笑笑卖个饶。
江辞砚看的眉间突突直跳，再此重申一遍，“别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不然以后胃疼有你受的。”
眼神一瞥，看见那箱子凉茶也忍不住来气，“以后我在家多备几箱牛奶，这凉茶有什么好喝的。”
反正这凉茶也不是她喝，宋伏清唇角一弯，“舅舅你说了算，我走了啊。”
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抓起书包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只留下门板转动还没来得及溢散的疾风。
江辞砚看着红棕色的防盗门叹一口气，他这操心的命，养孩子真是麻烦啊。
宋伏清的时间观念极好，预留的时间刚好够她走到学校，卡着最后的关头走进校门。
进教室前，宋伏清先去水房接了杯水。教室里吃早饭的学生不算少，很多住宿生买过早饭之后，也会把打包袋偷偷装到书包里带出食堂，在教室里用餐。
其实，宋伏清之前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最近这段时间还是临时应付给江辞砚，保持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习惯的养成确实只需要几天而已。
书包里的三明治还有余温，宋伏清正准备拿出早饭准备进食，就看见苏择屿提着一个牛皮纸袋走进来。
普通的咖色牛皮纸袋，跟作业本的封皮颜色毫无二致，开口处弯了两折，两根手指轻巧捏住，纸袋底端沁出些许油渍，隐约透出一些熟悉的香味。
男生轻巧地踢开凳子坐下，宋伏清原本摸上三明治的手掌自觉地偏向饮料，易拉罐还没从桌洞里掏出来，面前的课桌上落下刚刚才见过的牛皮纸袋。
宋伏清微怔，镜框后的眼睛昭示着不解。
“你不是想吃吗？”苏择屿说得得理所当然，双手指了下眼睛，“眼睛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宋伏清：“……”
你眼睛才流口水，嘴巴流眼泪。
‘哐当’一声，铝罐被主人暴力磕在桌上。
又来一瓶。
苏择屿眉毛微挑，心绪费解。
“你拿走，我不吃。”宋伏清捏着纸袋边缘，轻巧一扔，正中课桌中央。
“真不想吃？”苏择屿慢条斯理地扯开纸袋，露出袋子里的真面目。
牛皮纸袋里面有两个普通的塑料小袋子，跟最外层的包装相比，略显潦草一些，但都不妨碍宋伏清一眼就看清袋子里的东西。
一个纸皮烧麦，一个芝麻生煎。
都是苏川最常见的早饭。
宋伏清是典型的苏川胃，来临桐之后，很难再吃到正宗的苏川美食，即使她对食物要求极低，眼下也是难以抑制吞了吞口水。
苏择屿目不斜视，但眼角的笑意还是透露出一点情绪。
算了，比不过舅舅的爱心早饭。
宋伏清给自己洗脑，慢吞吞拿出自己的早饭。
眼见计划泡汤，苏择屿看着那碍事的三明治有些烦躁，把袋子又扔回去，“你吃。”
“我吃不完。”宋伏清讲实话。
“那你给我换。”苏择屿伸手拿过三明治和王老吉放在一起。
烧麦的表皮薄薄一层，里面的糯米粒粒分明，吸饱了汤汁，宋伏清轻轻咬一口，从口腔到肠胃都反馈出心满意足。而且，一个生煎一个烧麦，分量拿捏的刚刚好。
等宋伏清走到教室后排扔垃圾的时候，苏择屿才剥开三明治的袋子。
周演抱着一摞作业从前门进来，穿过讲台放到田郡沂桌上，转头看见苏择屿手里的三明治，厚着脸皮往上凑。
“我就说嘛，就知道你舍不得饿着兄弟。”周演两眼泪汪汪地伸手就要抢。
苏择屿眼疾手快地闪开，避开了不请自来的爪子，眼神不善，“我也饿着。”
周演瞪着眼，“烧麦不给吃，面包你都不放过？”
“昂。”苏择屿一点也不心虚。
周演气瘪，他可是亲眼看见苏择屿提着烧麦进的校门口，这家烧麦铺子跟学校是两个方向，距离远不说，也不知道苏择屿跟人老板有什么关系，每天限量的烧麦都能走后门给他留上几个，旁人可是眼馋得很。
“苏择屿。”
“嗯？”
“你是猪吗？”
“…滚。”
周演贴在宋伏清桌上看着苏择屿，一板一眼地说：“早饭吃得像皇帝，但不也不能当饭桶，当你的胃太安逸了，你的大脑就会嫉妒地开始罢工。”
苏择屿：“那你正好饿着清醒清醒。”
周演看见他桌上的王老吉，“那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凉茶送我去去火。”
苏择屿无语，左手快速拿过凉茶放进桌兜里，还顺便把之前存放的面包拿出来往周演身上一扔，语气嫌弃，“赶紧闪退。”
“得嘞。”周演见好就收。
终于苏择屿可以安静吃早饭，咬一口三明治，他表情像是打翻来颜料盘，一言难尽。
垂眸看了手中的三明治，明明面包蓬松柔软，鸡蛋表皮煎得焦黄，生菜绿得发慌，估计和他现在脸色一样。
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会这么难吃。
正好，宋伏清扔完垃圾回来，顺口问一句，“怎么样。”
苏择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知道食盐和白糖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是有本质区别的吧？”
“嗯。”宋伏清不明白怎么突然开始讨论化学了，她侧头看了眼黑板右侧的课程表，第一节课也不上化学，上语文啊。
苏择屿看着手里的三明治，不仅自己想放弃，也想让别人也放弃，垂死挣扎，委婉建议，“很喜欢吃三明治？”
“一般。”宋伏清咬一口烧卖，嘴角溢出满足的笑意，“舅舅做的。”
他又咬一口，表情苦涩，看向宋伏清的眼神颇为同情。
宋伏清也在暗自打量苏择屿的表情，见他咬了一大口，估摸着味道应该不错，“好吃？”
“色泽艳丽，鸡蛋滑嫩，生菜新鲜。”苏择屿都不带犹豫，“让人欲罢不能。”
评价很高。
宋伏清点点头，前几天的早饭不重样，今天的三明治还是新品，她还没尝过，看样子是不错了。
苏择屿没忍住打开了王老吉，猛地喝了几口凉茶，压下嘴里的味道。
真是齁甜。
男生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早饭，面包配凉茶，宋伏清琢磨着要不以后早餐分他一半？这样赔礼是不是能更早点送完。
第二节课是冯燕的物理课，临下课前十分钟，冯燕把新排的座次表投屏在白板上，安排学生快速换座位。
冯燕始终贯彻不能让学生之间过于熟悉的原则，几乎每个月都会大规模地换座位。之前因为月考和放假，这次换座时间已经推迟了几天。
白板上的座位表清楚的展示着，宋伏清还是和田郡沂同桌，还是靠窗的位置，不过从第一排变成了倒数第二排。
幸运对此表示很羡慕，宋伏清也觉得很巧。
不过更巧的是，苏择屿从他前桌变成他后桌，终于不是单独成排，同桌名字叫杨瑞修。
高中生课本资料一大摞，所以换座位都是直接搬桌子走。男生能够把桌子直接抬走，女生力气有限，只能拽着桌边在地板上硬蹭。
一时间教室里声音嘈杂，除开桌椅碰撞恶劣地划着地板，学生之间似乎也在互诉衷肠。
冯燕站在讲台上眼睁睁看着教室一秒变成菜市场，太阳穴突突跳了两声，忍无可忍，拿起讲台的戒尺敲了敲讲桌，“安静！”
空气瞬间凝结，陷入沉默。
冯燕随手放下戒尺，缓缓开口，“楼下还在上课，把桌子抬起来，十分钟结束，不要耽误下课。”
得了班主任吩咐，众人只得改变策略。
宋伏清等后面人离开，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双手握住两侧桌边，准备踉跄地往后走。
前面正在收拾书包的苏择屿看到，抬手轻轻压了一下，“我给你搬。”
说完，他就扯开凳子，轻轻松松绕过碍事的凳子，两手抓住她的桌沿。
幸运和一个女生抬着桌子从后面踱步到前面，看着这幕一脸纳闷，看向宋伏清，“你们这么熟了？”
宋伏清面不改色，“他乐于助人。”
幸运心一动，“那我的桌子？”
“你问问？”
幸运惊恐摇头：“算了，我怕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