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晏照眸中拢起了一层雾,如墨泼洒,这块碎玉他认识,不止认识还很熟。

    因为他也有一块。

    他从胸襟处掏出玉牌,同样的质地、同样的色泽,同样刻着字,唯一不同的是,晏照的玉牌要比江挽缨那块长一些。看着两块玉牌,晏照的手不可察的颤了颤,似是无意识的,两只手慢慢靠近。

    “叮...”

    清脆的一声,两块玉牌合二为一,严丝合缝。若是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是块碎玉。上下合成的玉牌上刻着一个字。

    —— 晏

    晏照的晏。

    铮——

    晏照的脑中忽然涌入很多细碎又杂乱的记忆,纷杂的记忆中,传来一声苍老却不掩慈爱声音。

    “照儿,父亲戎马一生,自问对江山社稷尽心竭力,不曾有过懈怠。”

    “父亲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你,你母亲早逝,如今我也要撒手而去,徒留你一人在世,又是这么个位置,不知将来你...唉.....”

    “寿数天定,父亲无能为力,我虽为你铺好了路,只是人心难测,照儿...,往后你需事事留心,信人却不可全信,凡事需三思后行......”

    “若是还有机会,真想好好看我儿长大......”

    随着一声声的话语响在耳边,父亲的面容也因着这些话语慢慢出现在晏照眼前。晏照眼眶发热,水汽不受控的凝结在眼中,模糊中他想起昔日,父亲得闲也会同他一同游戏。

    晏照不知其他皇室,父子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但是他的父王在他面前从不自称‘朕’,私下相处亦如寻常父子,不曾因登上皇位而对他约制强求。

    但凡事皆有两面性,有利就有弊。

    随着父亲的轰然离世,原先的爱护之情成了王自明独揽大权的借口,一步步将他控制在手心,成了傀儡皇帝。

    玉牌上的‘晏’字醒目,看久了便有些刺眼。

    他又想起父亲临终之前,握着他的手将这碎玉放进他的掌心,眼中似有千言万语,那时晏照太小读不懂父亲眼中的意思,如今一想,父亲的眼中除了放不下分明还有悔恨之意。

    大约也是在后悔不曾教导他帝王之术,不曾带他见识人心险恶。

    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这一块碎玉,和未尽之言,“照儿,你尚年少,前朝之事我已托付太师...,望你以后勤勉克己,莫让百姓失望...,这玉牌的另一半在江隋那儿,如若有一天...,虎符无用,便拿着这玉牌去找你姑姑吧......”

    当日之言,陷在悲恸中的晏照并未听出来题外话意,直到后来,他端坐金銮却无一人听他时,晏照才逐渐懂了,原来父亲早已洞察一切,只是已无法替他周全。

    至于玉牌,在三年前边境传来江隋通敌卖国被斩杀之时,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晏照想着嘴角泛出一抹苦笑,如今这世上,他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水汽凝结模糊了眼,眼眶终于无法承受重量成了泪从眼角滑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个‘晏’字上。晏照忍不住去触摸,这是世上父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其实在东定立国之前,晏照并不姓晏。东定立国后,百姓饱受战乱苦楚,先帝为时刻提醒自己,要励精图治,让百姓安居乐业,遂改姓为晏。

    希望东定在他的治理下河清海晏。

    这玉牌是东定开国之时所做,先帝驾崩前夕,玉牌意外碎裂成了两块,一块留给了晏照,另一块给了镇国大将军府。

    回忆如潮水,一旦打开峡口,再想收就收不住。晏照心下情绪翻涌,握着玉牌的手不受控的握紧,他看向江挽缨,一时间无数疑问席卷而来。

    这玉牌怎么会在江挽缨的包袱里?

    她又是从何处得到这块玉牌的?

    她当真只是一介书生?

    江挽缨和镇国大将军府有没有关联?

    他和江挽缨的相遇当真只是一场意外?

    晏照眼中水汽褪去,看向江挽缨的神色多了一分怀疑。江挽缨浑然不觉,许是最近太累,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呼噜声。半晌后,晏照盯着手中的玉牌,沉思后,将刻有‘日’字的那块玉牌重新用布包裹起来,塞进了江挽缨的包袱内,还不忘将包袱恢复成原样。虽然以他对江挽缨的了解,她多半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他在房中又坐了会儿,才起身出了门。

    江挽缨这一觉睡的有点久,她从床上坐起来时头还发晕,迷糊的在屋内扫了一圈,才找回了神智。

    身上出了一身汗,发丝贴在脖颈处,黏黏的很不舒服。江挽缨爬起来灌了一大杯茶,中午吃的太多,此刻口渴的紧,结果喝的太急,茶水呛了喉,不住的咳嗽。

    直到这时,她才觉得不对劲。

    房间昏暗又静谧,江挽缨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房间里少了个人,晏照没在。

    她走到床边推开窗,天色将暗未暗,江挽缨咂舌,她居然一觉睡到快要擦黑,远处天际遥遥挂起一颗微星,忽明忽暗。

    她在房间等了一会儿,晏照没回,江挽缨的肚子却耐不住先叫了起来,她拿起包袱下了楼。

    楼下静谧一片,只柜台前站着个人,江挽缨走上前去问,“劳驾?”

    那人正在柜台前翻看着什么,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神色慌张的将手中的东西一合。

    江挽缨不好意思,“抱歉,吓到你了吧,我就是想问下有没有看到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

    “没...没看到...”那人抬头,是少年涨的通红的一张脸,“我是值夜的,刚交钟,没...没看到看到有人下来。”

    江挽缨道了谢,眼神似无意的一瞟,原来是本话本,少年手掌虽盖住了封面,然江挽缨还是在指缝处将那话本的名字看了个明晰。

    上书五个大字  ——  娇俏女儿郎

    少年注意到江挽缨的眼神,本就红的脸更红了,两只胳膊压下去,掩耳盗铃的一挡。

    江挽缨尴尬一笑,“那什么,劳烦你帮我准备点水,沐浴。”

    说罢眼神又似有若无的瞟向话本的地方,眼见少年羞報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客栈。

    林州的客栈与别处不同,只能住宿不提供餐食,要吃饭只能沿原路返回去回字街。不过这回江挽缨长了个心眼,不去食肆去小摊。

    食肆太贵,她的荷包撑不住。

    小摊没准便宜些。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好在长街沿途都设有灯笼,回字街灯笼更盛,简直亮如白昼。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沿街一路到头全是商贩。

    有卖糖人的、有卖字画的、有卖糕点的还有卖灯笼的;江挽缨穿梭其中,不由笑起来,这感觉倒有点像拍戏,在横店时她倒是见过不少街道置景,同眼前的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差不离多少。

    江挽缨正逛的起劲,余光中一抹身影一闪而过,看着像是晏照。她急忙追过去,那身影很快陷入人群不见了。她来回张望了几番,没看到晏照,视线却被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吸引了。

    身侧包子摊的包子新鲜出炉,江挽缨买了一屉小笼包,跑去人群凑热闹。人群中传来阵阵叫好声,江挽缨凑近才发现,是有班子在此卖艺。

    她一下来了兴趣,小时候看电视,经常看到有人街头卖艺,关公耍大刀、胸口碎大石,如今就看到真的了。她来的巧,正赶上吞剑,周围人都屏气凝神一眨不眨的看着。

    只见表演那人马步一蹲,锋利泛着冷光的剑对着喉间直直插了进去,一旁有人抽气声传来,气氛一时被拉到了顶端,江挽缨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剑身已经没了一半,再看时,只剩剑柄在外。

    掌声伴着叫好声传来,不少人往面前的空地上扔铜板,更甚者有人直接丢了银子,江挽缨眼睛一下子睁大,视线落在银子上,不亏是林州,有钱人就是多,打赏都这么大方。

    江挽缨退出人群,在外围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底。整个回字街也就这个地方最大最宽敞了,江挽缨心下狂喜,这下不愁没钱花了,街头卖艺的多,武抢耍棒的也多,但是她会的相信这个朝代应该还没有。

    江挽缨乐呵呵觉得自己当真是聪明,赚钱的法子又接地气又好,只待明天把晏照拉过来当个助手,就能美滋滋的赚路费了。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江挽缨忽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想着晏照没准已经回去了,一屉包子可能不够吃,又买了一屉,这才往回走。

    可直到江挽缨沐浴完晏照都没回来,看着完全沉下来的天色,江挽缨不由的担心起来。

    这么晚了,晏照一个柔弱的姑娘家能去哪儿呢?

    柔弱姑娘晏照此刻正徘徊在陶明馆的门口,想着怎么混进去。

    晌午后他趁着江挽缨熟睡时,出来探了一遍地形,将街上的铁匠铺子又一一数了一遍,大大小小共计四十六家,有的铁铺做的锅碗瓢盆,有点是做锄头镰刀,但大部分只打铁,冶炼,做个了初步的雏形后就放在一边。

    晏照打听了下,据说每隔几日,便会有人来取,是交给胡商的货。

    但晏照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交给胡商的货,应该是正儿八经寻个地方冶炼,最起码地方要大而不是在闹事,弄个打铁铺子。

    且不说铺子不大,放不了多少货,就单单租金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商人逐利,断不可能做这种赔本买卖。

    晏照心中隐隐有猜测,只是没有证据,不好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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