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照思来想去,觉得没准能在陶明馆探到点什么,王瑾年一看就是常客,且他上楼后楼下还有专人把守。若真只是吃个饭带个随从,随从也应该随身跟着才对。
况且王瑾年上楼的时候,身边分明是跟着人的。
晏照在陶明馆外徘徊良久,终是被他逮到机会,跟着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的公子哥身后混了进去。只可惜,公子哥进的是二楼。
也是进了楼,晏照才知道,陶明馆的三楼只对达官贵人开放,商人只限于二楼,三楼处也有专人把手,送菜酒水都只能送到三楼楼梯口,由把手的守卫送上去。
晏照心底冷笑,达官贵人聚在一起还能干什么?他觑了一眼守卫的位置,看来想从正面上去是不太可能了。
晏照脑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他看了眼三楼的位置,又转回去,脚步很慢从二楼的房间一个个转过去。直到走到其中一个房间,晏照谨慎的看向左右,没人注意这才推开门迅速的进了房。
二楼只剩这一个房间还空着,他不敢开灯,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顺着墙壁来到窗户前,先是将耳朵贴在窗上,一息后才轻手轻脚的打开一条缝,向外看去,窗外很暗,依稀只能看见天边零散的星宿。
他贴着墙摸到茶几上的茶杯,取走上面的杯盖,从窗户处扔出去,清脆的一声响声传来,楼上的窗户登时被打开,不久后有声音传来。
“什么声音?”有人问。
靠在窗边的人答道,“太暗了,后街不点灯看不清。听着像是茶盏碎裂之声,许是二楼哪家又过头了,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派个人下去提醒下就是了。”
好一会没声音,就在晏照以为人走了的时候,发问的那人又开口了,“小心为上,总归是没错的。”
“大人如此谨慎,不愧是太师身边的红人。”站在窗边的人轻笑了一声,“不过方才大人不是已经差人下去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其他人,碎片也证实确是二楼所用,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楼上传来一阵桌椅拖动之声,片刻后,被称作大人的人也到了窗边,“小心驶得万年船,若因你我耽误了太师的大事,谁都担待不起。”
晏照缩在墙角,透过窗户的缝隙往上看,只能依稀看到些背对的身影。
楼上,王瑾年倚着窗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大人此话言重了,同是为太师办事,孰轻孰重,寻之还是分得清的。不过......”他画风一转,“有时候,谨慎过了头当心适得其反啊,徐大人。”
晏照心念一动,徐大人?莫不是兵部侍郎徐章?想来也只可能是他了,毕竟朝中谁人不知,兵部侍郎徐章就是王自明手中棋,让他落在棋盘哪个位置就落在哪个位置。
王瑾年语气不善,徐章又怎会听不出来。只不过王瑾年真真切切要唤王自明一声叔父,如此亲近的关系,岂是他可以相比的?他忍住话头,全当没听见。
谁知王瑾年并不打算放过他,仍不依不饶语带嘲讽,“徐大人在此位多年谨小慎微惯了,但此处是林州,我王家地盘,叔父所言我自当尽心竭力,只是有句话不得不劝徐大人。”
王瑾年并不拿正眼看徐章,语调微扬,“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徐章面色不佳却不敢反驳,身份?什么身份?王瑾年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当朝太师侄子,让他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这摆谱而已。
徐章强颜道,“小王爷...,怕是多想了,下官此次前来不过是替太师传个话,具体如何实施,小王爷自己看着办便是。”语罢,朝着王瑾年一拱手,“话已带到,下官就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
两人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在晏照耳中,很显然,王瑾年看不上徐章。倒也在理,摊上这么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叔父,轻狂一些也实属正常,更何况是王瑾年这般年轻气盛的性子。
须臾楼上传来关门声,晏照迅速猫腰,贴着墙边走到门口,手指沾了点口水在门上戳了个洞。他凑在洞口往外看,方才与王瑾年叙话之人果然是徐章。
徐章出现在这儿显然是王自明有所交代,晏照联想起他们的对话,心下疑窦丛生,王自明又想做什么?
徐章走了好一会,王瑾年才对着门口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叔父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也敢来爷面前乱吠!”
晏照等了许久,不见王瑾年有所动静,这才混在人群中出了陶明馆。
天色深谙,晏照抬头看去,忽明忽暗的星隐在大片漆黑中,就如同他自己,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独自前行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光明。
“还是古代的夜晚更好看。”江挽缨吃饱喝足洗漱完坐在窗边看夜空,她房间位置不错,窗外没有遮挡,推开窗就能看见无边苍穹,只可惜今晚星辰不多,好在夜空清透,明月隐在云层后,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她沐浴完坐在床边已经大半个时辰了,晏照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古代没有通讯工具,想找个人还真是难。
总不能坐着干等,于是她把在寒石镇买的物件全都拿出来整理了一遍,缺的东西让客栈小厮帮忙采买,明天先去场地打个样,就能正式开演赚钱了。
她美滋滋的想着表演的时候也能有人直接扔银子给她那该多好的时候,房门叩响了。
咚咚咚的还挺急。
江挽缨收回神思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脸疲相的晏照,江挽缨好奇,“你去哪儿了,醒了就没看到你人?”
晏照随口应答,“随便走走。”
江挽缨白眼一翻,又...随便走走?她觉得晏照是当真不嫌累,江挽缨来了这个朝代最大的感想便是不缺路走,穷人出门全靠腿。每天从早走到晚的,他还真不嫌累。
当然这话江挽缨只能在心中腹诽,她拿起一旁打包的包子递给晏照,“还没吃吧,这里的客栈不提供餐食,我去给你要壶热茶,先吃点东西吧。”
晏照眼神空洞的看着一个个小小白白的包子,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包子已经凉了,肉香味却不曾减少,化在齿间忽然就有了温度。
玉牌、铁铺、街道、徐章和王瑾年的对话一直在脑中循环的转,连日来不过是强撑,其实晏照心里明白,自己不应该对江挽缨产生情愫,只是自从父亲薨世,这么久以来,江挽缨是唯一一个同自己说真话,关心自己的人。饶是她有那么多在自己看来不好的习惯,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习惯就都是好的吗?习惯可以改,可情愫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不由己心,不受控制,哪怕之前自己拼命抵制,但只要一点关心,看到江挽缨明媚张扬的笑意,他又止不住的再次动心。
还说什么抵制,晏照自己都觉得可笑。
少顷,江挽缨端了热茶进来,给晏照倒了一杯,还不忘嘱咐,“他们楼下有专门的坐汤房,我已经吩咐过了,等你吃完就能去洗了。”
晏照嘴角有一瞬间的凝滞,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江挽缨的面旁,江挽缨掰开晏照的手,将热茶放进他的手心,眉眼弯弯,全是笑意,“快喝点热茶顺顺。”
晏照听话照做,视线却不曾离开半分,江挽缨面容白尽,眼中似有星辰,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茶水入口,清冽茶香充斥唇齿,卡在喉间的包子顺着茶水入了腹,只留茶香。
“快吃啊,发什么呆?”江挽缨看他半晌不动,拍了拍他的手。
晏照如梦方醒,冷不丁的站起身,拿了包袱就去开房门,“我去沐浴。”
江挽缨猝不及防向后退,闻言看时,晏照已经出了房间,她莫名其妙,“我哪儿又得罪他了?”
晏照反手将门带上,鼻尖似乎还能闻见江挽缨沐浴后的皂角香,他闭了闭眼,低声自嘲,“确实可笑。”
一番折腾,再进房已是半夜。房内留了盏灯,晏照进来就看见江挽缨躺和衣在地上睡的正香。他走过去蹲下,江挽缨毫无察觉侧躺在一边,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晏照不由笑了,“真是能睡,晌午才睡的,现在居然还能睡着。”
他声音很轻,喃喃自语般,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话中温柔的语调。
晏照看向床,伸手将江挽缨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刚入夏,夜里寒凉睡在地上受了风寒就不好了。江挽缨又翻了个身,侧身睡到床里面去了,身子蜷缩小小的一团。
烛火摇曳,昏暗灯光下那张脸都朦胧了起来。
晏照和衣躺在床外侧,想了想又把被子卷成长条放到两人中间,总不能趁人睡着占这种便宜。
烛火在晏照的眼中跳跃,夺权这条路走了快九年,九年的时间他像只藏在黑暗中的野兽,只待时机一到,露出獠牙,将那些乱臣贼子撕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