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殇一遍遍问她为什么。颤抖着，用力到也将奚霁寒晃到颤抖。可无论他是如何用力，也没能得来想要的回答。
尧殇眼前的奚霁寒，全然一副仍他发泄的模样，磕着眸子，随他嘶吼，使劲。好像置身事外，自顾自愁容，死活不会开口。
良久，屋内只剩尧殇宣泄后难以平复的喘息。待他平复下身体的痛感，才觉眼前奚霁寒已然眉梢紧蹙，扭头一言不发，只是那般垂眸暗伤。
尧殇怔愣，虽只她的身体不会疼痛，却还是被她那细微不可察的悲凉情绪刺痛。
真如她所言，他不再是十年前的自己了。
以前的他，只想守候她嘴角那抹浅笑，又怎舍得让她难堪？
“对不起……”尧殇下意识擦拭她的眼角，却没有意想中的湿润，他局促收手，将纳戒递还给她，“我这就把修复伤口的法子教给你，日后，你便不用为谁耽搁了。”
……
“早该来此了。”
穿过那片竹林，在那视野辽阔，一眼能望尽山川与田园，立着前不久，被人盗取，又掩埋的坟墓。
“净宁果然是被有心人取走了。”
风声萧萧，竹叶轻鸣。墓碑上，散修奚霁寒几字仍旧清晰，四处杂草更如小妖所言，都被细致打理没有半分怠慢，像是在提醒，有人一直记得她。奚霁寒一时恍惚，看着那几个大字久久难以回神。
地势分明极佳，此刻，墓碑四周草木尽枯，瞧着样子，似乎还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果真怪异……照顾尧殇的几个月，她便不该拖延，来此处瞧瞧。
“怎么会这样……”小妖在那堆枯掉的草木里，四处翻找自己的同族，“明明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
“老大？”一小女孩不知从哪个土里蹦了出来，拉着小妖便开始抹鼻涕，“这里没有灵气了，先前有个四个字，四个字说话的道士来过，说是尸骨被盗，没了那灵剑，这里的怨气根本压不住！他们……他们都……”
小妖茫然，换做往日，早就扑到奚霁寒怀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可奚霁寒还在身侧。
相处几月，虽说奚霁寒没说，但他也慢慢确定，被盗墓盗剑的就是她，而前来拿走她尸骨的，就是她照顾了几月的面具男。
她对那个男人真的很奇怪，关心不假，却总刻意疏离，说话更不像同他时亲密温和。此处怨气，怕是也与那个男人盗墓脱不了干系。
奚霁寒在小妖心里一直是个话不多的主，却偶尔会主动与他玩笑逗乐。可在此，她除了自言自语两句，便用她那秀美的眉眼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
“对不起。”奚霁寒拉过女孩的手，同她起誓，“我会将灵剑寻回，不让此处草木枯竭下去的。”
小女孩化形不久，更不明白她为何道歉，只是找不到地方诉苦，只得大声哭诉：“对不起又能如何，找到了又能如何？又不能活过来了……”
“好了好了……”小妖将女孩拉开，又偷瞄奚霁寒脸色，“其实你我能化形，已经算是撞大运了。”
奚霁寒看她可怜，出口询问：“此处怨气虽杀生，但有些妖物吸收后会更为残暴。你没有修为护体，可有去处？”
“没有。”女孩如实回答，“他们不同我讲话了，我在等他们醒过来……”
说着，女孩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呃……等一下。”奚霁寒在自己身上翻找一同，发现自己当真穷的叮当响。
钱袋给了赵姨当赔偿，只身上下，就剩一个纳戒，一把纸伞，外加三个月里打发时间刻的木簪子了。
纳戒里的丹药和物件，早在十年前被她清理干净另作他用了，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这个……”她将手上的红绳取下，递到女孩手里，“你拿着这个，穿过竹林，去小院里找一个带面具的男人。”
“面具？”
“他应该没走，你把这个给他，他就明白是我了。”
女孩拿了红绳，奚霁寒怕她与人错过，没让她多耽搁，直至看着她消失在竹林尽头，才要转身离去。
“你有头绪吗？去哪里寻灵剑？”
两人从山坡走下，奚霁寒大概给他指了指，“虽然很微弱，我能大概感受到她的方位，西边。”
“大概，那不是很……啊！”
小妖一声惊叫，忽如其来的狂风险些将他卷下山崖。
虚惊一场，小妖故作淡然，“好险好险，还好我坐怀不乱。”
“……那叫处变不惊，话说你是化形了就会说话了，不用人教的吗？”奚霁寒真诚发问，又不忘拉了拉自己的裙角，“还有，风小了，不要再拽我衣服了，我就两件，拽坏了就只能扒你了。”
“哦哦……”小妖尴尬拍拍手，却又被头顶忽变的阴沉吓到，直接抱住了奚霁寒大腿，“那是什么？天狗食月？！”
“是鹏鸟。”
奚霁寒亦注意到，却没等过多打量，那鸟便卷着飓风，飞远，将挡住的太阳露了出来。
“哇！这么大！”
“是啊，我也头一回见。”奚霁寒正感慨此等神迹只有上古书画才会有，扭头，又揪住腿上小妖的脸，笑道，“老大，你是个小怂包呀。”
“咳咳……”小妖松了手，匆忙解释，“只是反应快了些。”
“小心！”
“哼，那鸟在天上呢，你就别想骗我出丑了，唔！”
小妖未能反应，腰间一紧，便是双脚离地，被人抱往身后一丢，稳稳落脚，转了两转。
“唔……什么情况。”小妖眨眨眼，奚霁寒毫不费力，一手搭在面前似牛又似狼，眼色猩红，不断龇牙吠叫的扭曲妖物上，数道黑雾迸发，几声悲鸣后，黑雾自奚霁寒手中消散，那妖物晃晃脑袋，又无所事事掉头走了。
“那是牛啊！？”
没了先前的狼耳尖牙，瞧着，也逐渐有了水牛温顺的模样。
她一点点吸收黑雾，“估计也是怨气所致，失了神智，妖化了。”
“姑娘小心别动！”
一声警示，反倒惊了愈渐温和的妖物，尖牙再出，下一刻，又朝两人袭来。
奚霁寒赶忙收手后撤，耳畔琴声忽起，急促又尖锐。那妖物听了发狂，却没狂上多时，惨叫着倒在了地上，没了生机。
奚霁寒蹙眉，转头，来人队伍浩浩荡荡，更是人手一把古琴亦或是什么乐器，清一色淡蓝着装，一看便是某个仙门的。
“神音阁？”
“看来姑娘也是仙门之人。”为首的行了礼，笑颜又道，“不知师从何门？方才有无受伤？”
“无事，只是一介散修罢了。”奚霁寒又道，“先前那妖物，其实只是……”
“此处怨气很重，路上很多妖物都妖化了。姑娘不若与我们同行，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奚霁寒却摇摇头，“先前那水牛，其实还能救。”
“啊这样啊。”为首弟子堪堪一笑，又道，“抱歉，我只瞧那畜生失了神智，怕它伤人。”
说罢，话头一转，指了指天际，“你们沿山路前行，可有见过一只鹏鸟？”
“哇……见过！见过耶！”小妖从奚霁寒身后出来，指着西边道：“他好大啊，往那边去了。”
“你们在追鹏鸟？”
“是的，此鲲鹏与我神音阁颇有渊源，本就自我阁中诞生，阁主命我等人前去追回。”
奚霁寒笑笑，却对此半醒半疑，只道是宗门的私心，追寻神迹壮大宗门势力，才对外声称那鲲鹏是自家物什。
“几位若是着急赶路，便恕我不能同行了。”奚霁寒还了礼，拉着小妖悠悠走了，“就此别过。”
顺着山坡往下，翻越一个山头，细雨蒙蒙，朦胧之后又得道道梯田。
路途遥远，小妖苦叫连天，问她为何不与那群人一起追鹏鸟问了一路。奚霁寒无法，终是在看清眼前村落后松了口气。
“看那儿。”奚霁寒打着伞，另手正过他的脸，给他指指方位，“不远了吧。”
“有没有什么法子飞过去。这是我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小妖仍是耍赖，“你们修士不都会飞的嘛，那几个家伙，脚下踩着笛子和剑就飞走了，你就不会点什么，能载我一程的？”
“会御剑。”
“那，那……”
奚霁寒两手一摊，“我没剑啊。”
“这伞，不也是长条的嘛？”
“不结实的，而且我就一把了。坏了我俩就等着淋雨吧。”她连拖带拽将小妖带着走，蒙蒙细雨后，恍惚走出一个人影。
那身影未曾打个伞，是名女子，瞧着还算年轻，却极为消瘦，摇摇晃晃，嘴里更是嗯嗯啊啊说着什么，直至于小路上碰面，才停下步子，眼神呆滞着望向奚霁寒身侧的小妖。
小妖被她盯着瘆得慌，又抓着奚霁寒裙角躲在了什么，嘴里嘟啷着，“她干嘛……一直这样。”
奚霁寒凝神，却觉眼前女子神情恍惚并不寻常，想着该是前面村落的人，正欲将人送回，谁料，女子一把将她推至一侧，一把抓过小妖抱进怀里。
“你……你做什么呀……”
“小兰，小兰是去哪儿了啊？娘想死你了娘……走，回家啊，回家吃饭啦！”
小妖满不自在，“你认错人了吧？”
“回家，哈哈，回家咯！”
小妖无法，简直叫人强绑着走，他满脸哀怨朝奚霁寒投去求救的目光，却没被绑着走两步，雨雾尽头又窜出几个提灯和拿刀具铁锹的。
“哎哟，又发疯了。”来人当是村长，看这状况略感头疼，赶忙叫女子将小妖放开，跟两人致歉，“抱歉啊，她一直这样，看着小孩就当是她家孩子，非要往家里带。”
“为何会如此？”
“姑娘有所不知啊，前些年，村里闹疯病，村里不太平啊……”村长提着灯，一拍脑袋，看着这渐暗的天色，“瞧我，在这儿说什么，近日也是怪得很，山头多了很多吃人的妖怪，姑娘还带着孩子，当是没去处吧？先跟咱回村将就一晚吧。”
“啊，唐突了。”
到了村落，所有人才敢松口气，已然入夜，村人不敢耽搁，更是各回各家锁紧门窗。
她同村长一道将疯妇送回家，村长便絮叨起来，“姑娘有所不知啊，我们村落可能是风水不好，一直以来怪事连连。”
“差不多五六年前，村里的秀才离开咱村子参加乡试，人回来时便疯疯癫癫的。”
“都说啊，是作弊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