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霁寒脚步轻盈,三步并俩往西边林子跑。
身后马蹄声不绝,还混着追兵的叫骂声。
“好你个怨魂,站住了!看你模样气质都不像狡诈之人,行径竟是如此卑劣!”
其实这样的事奚霁寒生前也不少干,她不喜与人冲突,每每遭人追杀,或遇人闹事,迫不得已之际,此招配合御剑,虽然偶尔背个卑劣之名,但可及时闪出追兵视线,为困局最优解,百试百灵。
或许听着看着都有些违和,可传授她此招的修二代师兄,每每见她使此法如此炉火纯青,都会感叹着时光荏苒,难以自禁般流下欣慰的眼泪。奚霁寒觉得怪异,曾问过师兄,为何会有人轻信如此怪诞的话语……
师兄却深长一笑:“听闻早年间,咱们宗主流落青楼当花魁,邂逅那年过半百的大将军,两人诞下一儿半女,其中一个已经在隔壁合欢宗飞升得道了。”
奚霁寒当年捋了十来遍没听懂,自是觉着宗主一个九尺男儿能到青楼当花魁极为荒谬,不大信,只当是师兄课业太多编排师尊取乐,几番劝导,只望他日后谨言慎行,尊师重道。
她勾唇一笑,一路轻功行至溪边,扭头,马蹄声与那三追兵已然没了身影。
既是没了追兵,便得要回雅川城去寻小老大。
在此之前……
奚霁寒摊开手,染得鲜红的骨节,似还有些温热般躺在她的掌心。
温热……醒来约摸一个半月,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他人体温。怨念住在墓土里,无血无泪,也没有痛觉。可那般稀奇,其余的感官与常人也没有大异。就好像,被唤醒之际,有人刻意剔除了她的痛感。
可这指骨上的血迹……
奚霁寒搓捻着上头的棱角,一遍又一遍,直至温热散去,手中血迹变得黏腻,这才在小溪边蹲下,望着水中倒影,将手中指骨洗了个干净。
可这块小骨头如何才能连在自己手上?
奚霁寒思索起来,自己所学术法知识都不曾涉及自己这样的死人。自己生前修道所在的天极宫,算个大宗门,主修阵法。她幼年被其剑峰长老捡回山上,成了剑锋长老宠爱有加的天才大弟子,一师一徒,奇迹般打破了天极宫修真剑道大会必定垫底的轮回。
这简直是天极宫的福星,宗主夜观天象,连夜去隔壁灵剑宗撬了墙角回来,顺道大肆投放天极宫剑峰收人的消息。各个世家争着抢着塞钱送人上山,不到十年,宗门上上下下砖瓦新到发亮,就连剑峰上的灵犬阿黄也不用到外门去偷骨头啃了。
可常言有道,物极必反。宗主大人做鬼也想不到,这么个乖巧可人的福星,聪明小脑瓜就那么一动,连夜收拾行李去药峰上考了个药理第一。
看来是早有预谋,宗主拦不住,也是认了……剑峰没了奚霁寒也能过得去,就是难了隔壁药峰。三天一小炸,五天……没有五天,她便直接爆破了整个山头。
经此数遭,众人不得不承认,奚霁寒各个意义上都是百年难遇的天才。用来炼丹的药炉,若是能定时定点爆炸,估计能让护山大阵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所以当年被赶下山时,奚霁寒便凭借一身剑技游历四方行医,偶尔无所事事,还能给身边亲近之人算算卦什么的。
只是可惜怨念附在墓土上,着实触及了知识盲区。
她捏了个修士的除水诀,除去塑在指骨上泥土的水分,又将其固定在手上。奈何终归不懂要领,一连尝试到日出,这一动手指,骨头还是会有所松动。
“将就下吧。”
见其不会掉下,奚霁寒终是妥协般叹了口气。她趴到溪水边捧了把水洗脸,倒影里的面容与自己生前一般无二,可这样与自己对望,却觉水中的奚霁寒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生出些许陌生。
“他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他杀了她,还要她这么……难堪的活着?
那个罪魁祸首,装的那么在意,愧疚。
奚霁寒随手捡了根木枝,看准水底掷去,那鱼被枝条定住一瞬,亦被剑气切做了两半。
望着溪水里多的两缕鲜红,奚霁寒这才察觉自己双目的猩红逐渐暗淡下来。
还好……没人。
这片林子凶恶的妖物,已经被她杀了个干净,没有任何凶物可杀了。
……
待到正午,天亮了个彻底,奚霁寒才悠悠回到城里客栈,这刚踏门,迎面一瓷碗朝自己脑门砸来。奚霁寒侧头将其接在手中,不等她看清客栈里一堆人究竟在做什么,一声瓷器砸地声又落入耳中。
“他不仅偷人钱袋,还跟那个……那个诈尸的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