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宁武年间。

    江陵府,淮阳县,永乐村。

    回廊檐下炉上咕噜咕噜地煮着一盅药,两个小童满头大汗,正蹲在地上,轮流拿大扇子控制火侯,一丝夏风夹着药香飘进室内。

    朦胧的白纱被带起一角,一妙龄女子躺在床上。

    窒息感扑面而来的瞬间,一股新鲜空气涌入肺中,沈兰英胸膛剧烈的起伏,贪婪地想多吸几口。

    宛如梦魇一般,陌生的片段一一闪过,一股脑塞到她的大脑中,令她头痛欲裂。

    “啊!”呻吟声惊动外面的人。

    沈兰英猛地一睁眼,片刻恍惚后,撑起身子,打量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

    月白色纱窗下,榉木朱漆描金梳妆台上摆着菱花镜,旁边罗列螺钿妆奁、木质梳篦,绣床悬挂白色纱帐,帐钩缀香囊,这场景与梦中一般无二。

    沈兰英怔怔地盯着镜子出神,镜子中的自己如今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纤细,皮肤白皙,清秀的脸庞上透着病态的红晕,仿佛柔弱的菟丝花,需依附他人。

    出神间,女孩已经近到床前,间她醒来惊呼道:“阿哥,阿哥姐姐醒了!”

    听到动静,男童立马丢下扇子跑出去:“我去告诉娘,你等药凉了后喂给姐姐喝。”

    “欸~”

    沈兰英随惊呼回神,看着面前两个小孩,内心一动。

    梦境里,这两个小孩分别是原主的弟弟妹妹,沈山清,沈兰溪,原主家中经营着一个小酒坊,日子勉强够温饱,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原主父亲夜间操劳猝死,发现时身体都凉了,留一家人在这世道艰难求生。

    原主从未过过苦日子,惊惶下就想找个家境富足之人嫁了。

    她挑中的人正是村里的大户,秀才周致善,原主自持美貌,本以为此事定轻而易举,没想到遭到秀才的拒绝,奔溃下竟高烧不退,一命呜呼,让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沈兰英捡了个便宜。

    沈兰英眼皮轻撩,看着床前端着药碗,还没灶台高的豆芽儿。

    她暗下决心不再让他们挨饿,素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 ...

    三伏天,烈日当头,热浪滚滚,田间辛劳的人们弯腰卖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锄头,一刻也不歇。

    一农妇身穿短褐长裤,劳作间隙还时不时直起身子,一脸担忧朝家的方向看过去,汗水糊在她的眼睛,她正要抬手抹,一道嘹亮地声音传来。

    “兰英她娘,你要是不放心兰英,这地我给你看着,你回去照看上一眼,也是我家致善作孽。”

    王秀珍连连摆手道:“她婶子,唉,不用不用,家里有人呢。”

    说罢,抹了一把汗继续俯下身劳作。

    每年地租如此昂贵,周家婶子是佃农怎么有余力为别人劳作,她这般说,不过是可怜王秀珍刚死了丈夫。

    再有就是自家女儿向她儿子求婚被拒,还发了高热,想起这事儿王秀珍脸上就火辣辣的,怎好意思再让她帮忙。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田埂出跑下来,冲王秀珍大喊:“娘,姐姐醒了”

    王秀珍见着儿子,听清话后一喜,见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便急忙收拾东西,应付了两声周围人后,拉着儿子赶回家中。

    家中,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沈兰英也没闲着,恢复了些体力,就和兰溪来到酒坊,家中除了沈父外没人会酿酒,自沈父离世后,这里就积了一层的灰。

    姐妹俩合力将酒坊收拾出来,兰英竟意外在角落里发现了沈父开过耙的黄酒。

    酿酒共有七个步骤,分别是原料准备,蒸煮与冷却,酒曲接种,糖化与发酵,压榨与澄清,杀菌与陈酿,装瓶与成品。

    黄酒选用糯米为原料,以麦曲做酒曲制成,将米浸泡于水中,夏季约六个时辰,至米粒吸水膨胀、易于捏碎,沥干浸泡的米,用木甑蒸熟,要求米饭外硬内软(类似“夹生饭”),便于糖化,然后将蒸熟的米饭会摊凉至室温。

    将酒曲粉碎,按比例均匀撒入冷却的米饭中,翻拌混合,之后便是发酵,压榨与澄清。

    酒坊中的黄酒已经开耙,只需要煎酒、陈酿就大功告成了。

    旁边的兰溪见姐姐一直盯着酒,伤感地说:“阿姐,这是父亲留下的,父亲说若是这酒酿好了咱家日子就更好了,可惜还没酿完就去世了。”

    兰英安慰抚了抚她的发辫:“剩下的我会,我来酿。”说罢,将酒倒进铜吊子中,生起大火,等待气泡细密如蟹眼,酒面形成均匀泡沫层。

    控制火候间隙,沈兰英说:“兰溪,这就是蟹眼泡,出现后等三十息就要立马关火”。

    兰溪愣了愣,疑惑的说:“阿姐,你怎么知道的?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这些么?父亲叫你学你还百般不乐意。”

    沈兰英一时语塞,她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

    她前世是一名非遗酿酒师,跟着团队在海南岛黎族聚居区考察黎族酿酒技艺时,遭遇恶劣天气,被狂风卷到大海中淹死了,孟婆汤还来不及喝,就成为了沈小娘子。

    哪知原主不喜欢酿酒,兰英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理由,眼看时间到了,大叫一声:“三十息到了!”

    连忙让兰溪将坛子拿出来,自己则用缠生丝的铁钩将银吊子提离炭火,然后将酒水分装在坛中。

    这番操作下来兰溪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不在纠结此事,沈兰英暗暗松了口气。

    夕阳斜斜的透过纱窗照映射进来,黄酒如流霞晕染一般,显现出晶莹剔透的琥珀色,酒香弥漫开来,兰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着沈兰英封好坛口。

    “阿姐,你酿的酒好香啊~”没等沈兰英说什么,沈兰溪倒豆子似的将话说了个干净:“阿爹之前去城里酒楼卖酒都是我跟着的,我只见过清酒和浊酒,这些酒越来越不值钱,直到那天爹爹听一个客人说了个方子,说什么黄酒价贵,阿爹回来开始酿酒,就是这坛,失败了好几次,阿姐你酿的这么香肯定成了。”

    兰溪年纪虽小却口齿清楚,几句话就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兰英先笑了笑,她酿的当然能成,后又思忖到原来只有清酒和浊酒?为什么呀?

    “自然是好酒价贵,好方子都在那些大人物手中,再说即便是给了咱们,也酿不出来”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沈兰英一跳,原来她将自己想的话说了出来。

    她朝声音方向回头,王秀珍背光靠在酒坊的门上,不知看了多久,见沈兰英回头,按了按眼角,转身进了厨房。

    “这就是原主的娘了,这一天终于见到一个大人了!”

    为了弄清自己的处境,沈兰英连忙跟了上去。

    厨房里,王秀珍正在生火,见沈兰英进来什么也没说,沈兰英见她一个人忙里忙外,撸起袖子打算帮忙。

    王秀珍皱眉:“作什么作?好不容易病好。”手上拿了一个凳子,让她在坐下。

    半晌,“你爹还是教你了?”

    “啊?”沈兰英一愣,应和道:“嗯对,是我爹教的。”

    “这老头子......”沈父什么,王秀珍哽了哽,没说下去,转而说起别的,“现在全村有一多半是佃农,你爹在的时候一个人撑起酒坊,咱家才不用做佃农,看人眼色,原先我想着家中光景如此,少不得也要卖地了,看你今日这架势,酒坊是不是还能开?”

    “能”兰英看着王秀珍希冀的眼神,斩钉截铁的说。

    一家子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佃农可拉倒吧,沈兰英就差拍胸脯保证,才将王秀珍这想法暂时按住。

    “娘,咱这是什么朝代呀?”怕王秀珍怀疑,兰英连忙补充到:“我一觉睡醒了好多事都模糊了。”

    好在原主本就是油瓶跌倒都不待扶的性格,王秀珍丝毫没起疑,将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

    大赢朝,一个类似于唐宋时期的朝代,位于一片广袤的平原,四面环山,河流纵横。开国皇帝昭武帝,以武力统一天下推行改革,富国强兵。这个朝代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现如今是宁武年间,经济体系以农业为主,手工业发达,商业繁荣,货币为铜钱和银两。

    但这和永乐村没啥关系,这里的人消息闭塞,经济落后,大部分人只能靠种地或成为地主的佃农才能活。

    “你想要嫁给周致善?”沈兰英正琢磨自己的处境,王秀珍又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周致善是村中的唯一的秀才,在镇上给人教书,模样斯文秀气,原主就是跟她表白被拒,沈兰英废了姥姥劲儿才从原主记忆中的犄角旮旯里揪出这个人。

    刚组织好语言准备说话又被王秀珍抢先道:“你身上可是有婚约的。”

    “什~么~?”闻言沈兰英脑子像炸开似的,原主娘说话怎么一句一个雷啊!!!

    “娃娃亲订下了就算数,那家人的品性我们知道,咱们家也是守信的人。”说完屏住气儿,晲了沈兰英一眼。

    于是,沈兰英接着回想,原主好像是有个未婚夫,据说为了上京赶考,举家搬迁,好几年都杳无音信,每每提及此事原主都要和家人大吵一架。

    虽然她也觉得多少年前的娃娃亲不可靠,但她可不想和王秀珍吵,“反正跟周秀才表白的不是我。”

    这样想着,便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王秀珍屏住的这口气儿终于能呼出来了,豪迈的说:“咱也不是一直等,等你十八他家还没来人,你看上谁,娘就去给你提亲。”

    时下民风开放,女性地位甚至隐隐高于男性,特殊时期,为了逃避选秀,女子甚至会当街抢亲直接入洞房,即便如此,沈兰英还是被老娘这彪悍的发言震惊到了。

    夜间,整个村庄都安静了下来,间或有一两声的狗吠,昏暗的烛光忽明忽暗的打在她脸庞上。

    沈兰英靠在隐枕上想着白天接收的信息,大赢经济发达,但酿酒技术一直垄断并不先进,而自己的手中恰恰有着丰富酿酒知识和令人垂涎的酿酒技艺,只是酿酒的周期太长了,解不了沈家的燃眉之急呀。

    “叮,感受到宿主强烈的意愿,抽卡系统自动激活,新人获三次免费抽卡机会,请问是否兑现?”凭空响起的声音险些吓得她从床上翻下来。

    好在她在今日的许多惊乍中,已经锻炼出了强大的心脏,此时面对金光闪闪的系统迅速调整好,试探性的说“兑现。”

    话音刚落,一张硕大的卡牌写着:“三年时间转瞬而已。”

    “恭喜宿主的酒,获得成为三年陈酿的机会,此卡可以帮助宿主加速陈酿过程,希望宿主用卡愉快,记得点个五星好评哦~”说罢沈兰英眼前的氪金面板就消失了,原地只留下那张金卡。

    “我勒个擦!等一下,”虽然沈兰英已经接受所发生的一切,但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怎么把这张卡用在酒上啊?”

    那张卡原地闪烁了几下,仿佛知道兰英的想法,嗖一下飞到酒坊,兰英追了过去,看到金色的印记没入黄酒中消失不见了。

    翌日清晨,兰英和兰溪搭村民的牛车,带着黄酒赶去淮阳县。

    牛车在淮阳县外城停下。

    六月的街道上叫卖声,欢笑声此起彼伏,牛马车一辆辆从沈兰英姐妹俩身旁驶过汇入主干道中,淮阳的外街及马行街内等地方,都有卖“磨喝乐”的,有的还会用红纱或绿纱做成的纱笼装起来。

    时令吃食,在内街和大小市场都有卖,这些摊子一般都是撑起一把大大的青布伞,当街一条床凳,大小米水饭、炙肉、干脯、莴苣笋等都堆在上面。

    沈兰溪她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县里,摊子上的东西让她应接不暇,眼神中透着一丝渴望,却懂事地没有出声讨要,只紧紧地攥住沈兰英的手。

    沈兰英在一家药行门口停了下来,只见门口铺着三层阶梯,往上是古朴的匾额写着“同济堂”来的时候她已经打听清楚这是淮阳县里最大的一家药行。

    药行漆白的墙上挂着一幅书画,衬着淡淡的烟香,给人以宁静淡雅之感,大堂简洁而雅致,四周摆放着装有各类药品木匣及编筐。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药柜前询问:“两位姑娘抓什么药?”

    “我要卖药!”说着沈兰英就从身后的包袱中掏出两坛黄酒,递过去。

    老人接过后,细细打量,又嗅了嗅,露出满意的神情。

    《本草纲目》载:“黄酒通血脉,厚肠胃,润皮肤,散湿气。”  而这酒澄澈透亮呈琥珀色,无悬浮物,摇晃后挂杯明显是优质黄酒,且味道甘醇,是三年陈酿,无论制成外用药酒还是外敷内服都可。

    “这是货真价实的三年佳酿,姑娘可认识酿酒之人?”

    沈兰英内心腹诽:“这酒当然好了,这是她用了一次系统换回来的。”

    沈兰英顾不得肉疼,连忙说:“我认识,而且还能酿制更多。”其实没有了,但沈兰英这么说是为了要价。

    果然,老人眸光闪了闪说:“一坛二十两如何?”

    从沈兰溪重重的吸气能看出,价格已经不低了,沈兰英还是还价道:“二十五两。”

    “成交!”

    时下,十两银子就够一家人小半年的开销了,更不要说在村子里了,沈兰溪从药行出来怀里捧着装五十两的包袱感觉轻飘飘的。

    “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姐姐的声音传进兰溪的耳中尤为真切。

    “糖人”沈兰溪心中回道,却狠狠的摇摇头,红头绳垂下来的穗子随着她的动作在漆黑的发件摇跳动,她现在手握巨款,只想赶快回家,兰英还是将她领到先前的集市上,买了两串儿糖人。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兰溪伸出舌尖,舔了舔糖画,雪白的两颊上沾了糖霜,一脸满足地仰头说:“阿姐,甜滋滋的。”

    兰英从怀中掏出素白的手绢,轻轻的擦着妹妹脸上沾有糖渍的那处,一阵温风抚过她脸庞,带着夏日中独有的香甜气味,她舒展了眉毛,周围小贩的吆喝声渐渐远去,繁华的街道被乡间的小道取代。

    临近隅中,艳阳当空,不远处,一辆牛车坏在了路上的。

    姐妹俩路过时,一小厮模样的人边在车旁伸出一只粗布褐色的衣袖擦那一脑门的汗,嘴中连连抱怨。

    这时,车上又跳下来一人,姿势矫健,动作迅捷。

    沈兰英只觉得这阵风扑面而来,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就瞬移到了眼前,她不由地倒退了两步,站定后看清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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