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说这屋子进了这么多水,会不会塌啊?”
章远之站在门口看着被漏下来的雨水淹了大半的屋子问他哥。
昨晚的大雨一下,这年久失修的茅草屋就变成了水帘洞,两兄弟听着雷声尚且能够安睡,但是不时打在脸上的水滴和身下逐渐潮湿的触感还是让他们从酣睡中醒来。
章恒之感觉不对醒来后就发现床像变成了漏了水的船,全是水。
正准备喊醒小弟,章远之也醒了过来,带着鼻音对他说,“哥,我梦见有人在喊娘,喊得可惨了。我、我也想娘了,但我记不清娘长什么样,呜~”说着鼻音渐重,后面干脆趴在章恒之怀里哭了起来。
章恒之看着怀里哭着的弟弟,感觉着不时拍打他脑门儿的水滴,沉沉地闭了闭眼,哄道,“章小远,现在不太适合想娘,你感觉到你脖子上的水滴了吗?”
“呜呜,有,是哥你也在哭吗?”他不抬头,就趴在他哥胸前呜咽。
“章小远你正在哭,你觉得你的眼泪是冷的还是热的?”
“热的”
“那你哥我哭,眼泪会是冷的吗?”
“呜,哥,你不要死,你的眼泪怎么变冷了呢。”
有些听不下去了的章恒之把章小远一把拉起来,“乖,你哥暂时还不死,你先看看这水是哪儿来的。”
章小远这才懵懵地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屋里暗暗的他也看不清。
“滴答”,一滴水直打他脑门,他盯着头顶隐约可见的几点亮光,又埋在他哥胸前,“呜,哥,我看见恶兽的眼睛了,它还对着我们流口水了,它要吃我们,怎么办?先前我听见的那道声音,可能就是有人的娘被恶兽吃了,呜呜,它现在来找我们了,它可能会先把哥吃掉,再来吃我,呜呜,哥,我不想你被吃。”
章远之是真的不想听章小远念叨了,身下的潮湿触感和不停落在头顶的雨水让他非常难受,小远说的那道声音他也隐约听见,估摸着雨天,有些什么事发生了。
他把章小远往边上一拨,借着隐约可见的光摸下了床,这是一件简陋的茅草废屋,地上没有石砖也没有地板,如今雨水一漏,平日里扬尘的泥地立马布满湿滑的泥浆。
章恒之慢慢地在床边找鞋,但刚摸到鞋,就是一手的水,算了,他准备光脚下床。
两脚落地,才起身,还不等他嫌弃脚下柔软湿滑的触感,就一个趔趄往前扑,好悬抓住了床头的柜子,没有五体投地,只是来了个单膝下跪。
“章小远,在床上带着,等我带你下来。”
刚稳住,他就对床上的章小远说道。
此时的章小远还没从梦境和怪兽中回过味来,只愣愣地答好。
章远之觉得此时的情况有点令人难以下手,他流放来的那段路上,也许真有什么原因,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也没有体会过什么恶劣的环境,当然,也正是如此他才敢暗示村里的有心人他有后台。
现在面对着漏雨的茅草屋顶、湿滑的屋内泥地,十岁就扬名的少年天才有点想仰天长叹。
还好是六月,不是冬天,他轻轻宽慰着自己。
他慢慢地缓步移动着,小心地维持着平衡,终于在摔了一跤之后,成功挪到了屋外。
此时天色已亮,尽管仍然阴沉,但可以清晰视物了。
他看着满园的泥浆,不由冷哼一声。扒着墙壁慢慢拐去厨房捡了两根半人高的柴火后,拄着一根,又回到了屋内,喊章小远学他拄着柴火去外面等着。
接着他打开了屋子里唯一一个人高的柜子,检查里面的衣物,确认没湿后,松了一口气。
屋外的章远之也懂了现在的情况,看着一片泥泞的屋子和院子,开始思考这屋子还能不能住的问题。
章远之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因为他也在想,这屋子会不会塌。
这场雨很明显地传递了这个屋子无法挡雨的事实,当然它也无法挡风御寒,不论冬夏,现在这个屋子的状态都不适合久居安家。
要么重新修整一番、要么换个住处,他如此想到。
兄弟二人把屋里唯一的一张破凳子搬来屋檐下,并排坐着,想等天放晴。
不料,太阳没等来,轰隆一声,雨又下起来了。
这叫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大一小,长得极好的两兄弟看着空中不断落下的雨,同时偏了偏头,叹了口气。
“哥,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看这天色,可能快了吧。”
“哥,我好饿。。”
“我也饿。”
“哥,我们住的这附近都没有其他人家,你说下雨天还往咱家跑的会是山林中的精怪吗?”
“谁没事雨天往咱家跑啊?”
“哥,好像真的有精怪来了。”
章远之摇摇他哥闭着眼睛垂着的头,章恒之慢慢张开了眼看向院子外面。
确实有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在往他们家跑来,有几分像精怪,像被欺负了走投无路的小精怪,毕竟跑得摇摇晃晃的,他想到。
那精怪径直跑到了他家的破院门前,还一边抬手敲起了门一边说着什么,是个讲礼数的精怪,他隐约觉得这嘶哑的声音有些熟悉,也不管章小远说什么精怪引诱他开门之类的话语,慢慢地拄着木柴到了院门口。
“你好,有事吗?”
“章公子,我是李流夏,前天、前天我们在山里见过,今天来找你,是有所求。”原来这是与他一起被传流言的女主角,李流夏。
“李姑娘,进来说吧。”雨渐渐变小,章恒之把人请进了院子里。
他跟在李流夏后面,看着她一整个的狼狈模样,想着她嘶哑的声音,不禁联想到了清晨那声疑似梦中的撕心裂肺的呼喊。
看来是真出事了,他想。
屋檐下,章远之对眼前的女子说:“雨天来访,姑娘有事请直说吧。”
李流夏顿了一下,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章恒之,缓慢又坚定地开口说道:“章公子,他们都说你是高枝,你能帮帮我吗?”
“怎么帮?”
“我需要钱给我娘治病,你能借我吗?”
“要多少?”
“大夫说,大概需要五十两。”
章恒之能感觉到眼前的女子和初遇时有了些不同,此时的她像是鼓了好大的劲让自己不害怕,可能有更害怕的事情出现时,曾经怕的东西就不再可怕了吧。
章恒之想起了昨天听到的话,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事终究是和他有关,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被流言所扰,既然她找上门来了,那,罢了。
他转身进了屋内,从柜子里摸出一根破旧的腰带,拆出来一张银票,想了想,又把身上的腰带换成另一条同样破旧的,之后出门对她道:“走吧,你带路。”
看着自家哥要跟着这陌生女子走,章远之有些紧张道,“哥,你去哪儿?”
章恒之问流夏:“姑娘我们去哪儿?”
“镇上、医馆、平安堂。”
“章小远你和我一起去。”听到目的地在镇上后,章恒之看了一下天色,雨已渐停,决定把小弟一同带上。
雨后,前往镇上的人不太多,章恒之和章远之一路都在悄悄观察身边这个他们仍然觉得奇怪的女子。
他们早上起来后没吃东西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路也不怎么有力气了,但这个初次见面畏缩害怕、再次见面强装镇定的女子,虽然走起路来身形摇晃,但步伐却是一点不慢。
好不容易赶到了平安堂,两兄弟也是累得不行了。
小药童见流夏回来还带着另外两个人不免得多看了几眼,长得是真好,大的那个都累得大喘气了,还是能看出清俊潇洒的姿态来,不一般啊,转过身去请张大夫。
张大夫出来后,流夏看着章恒之,章恒之也看着流夏,然后看看出来的张大夫,明悟了。
“大夫,请问病人治病还需要什么药材?”
张大夫看着眼前长相和气质都不凡的男子道:“老太太因为年纪大了,高热还摔断了腿,本就不好的底子这下更差了,所以需要一支好的人参来入药将养,才可能提高醒来的可能,这丫头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那只参需要五十两。”
说完,就见眼前的男子拿出了一张百两银票。
张大夫喊来掌柜的处理事宜,之后去库房里取出了那只上好的人参,进行切片,准备给李老太入药。
李流夏见状非常感激章恒之,但是她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呆呆地盯着他,眼睛红红的,最后慢慢吐出“谢谢”二字,小跑进里间看李老太了。
章恒之见状轻摇了下头,和小药童打了声招呼,带着章小远去街上逛逛,毕竟两人还饿着呢。
“哥,我想吃馄饨。”章小远指着街边的馄饨摊说道。
“老板,两碗馄饨......”
兄弟二人在馄饨摊上吃上了他们到梨花村后第一顿好吃的饭,还都多吃了一碗,走前,也给李流夏用竹碗打包了一份。
“哥,你说她的娘亲能好过来吗?”回医馆的路上,章小远突然问道。
“人的生老病死,我们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剩下的都看天意。”章恒之看了一眼弟弟说。
“但是如果我怕,害怕看天意怎么办呢?”章远之突然抓住了他哥的衣角。
感觉到了弟弟的不安,章恒之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我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