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馆时,章恒之不见李流夏的身影,问小药童得知,李老太刚才醒过来了一阵子,又昏睡过去了。张大夫看后,说应该无大碍了,只要能醒过来,后面就好好养着就行。
李流夏听完这话,给张大夫道了个谢后,坐在床边就倒下了。
张大夫检查一番后说这是因为她一直没睡紧绷着、没吃饭加上淋雨有些发热所致,还年轻,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
章恒之一听,明白了,这娘俩都在医馆睡着了,估摸着得下午晚点才会醒来,就把馄饨交给小药童,麻烦他在李流夏醒来后喊她吃点。
后又带着章小远去街上了。
这里是西州河阳郡和县的莱阳镇,算不上很落后,但也不是很富裕,就一个中下水平的城镇,县衙却也设在这里。
整个镇的布局是以县衙为中心,市场绕着县衙分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区域,西边主要分布着茶坊酒馆一类、东边则是米铺、盐铺、布庄等、北边以牙行一类的服务业居多、南边则是供自行交易的场所。
章恒之在了解了镇上的大概情况之后,决定带着弟弟去东市,买些米面粮油回家。
不过嘛,买东西之前,先去西市歇歇脚,此时正午后时分,下雨带来的清凉已经被又升起的烈日给蒸发干净了。
找了家人多的茶馆,章恒之就带着弟弟往里走。
茶馆小二见有两位相貌不凡的客人进店,忙上前招呼着。
“二位喝点什么呢?”
“现下我们店里有刚从蜀中运来的今春新采的春雪,客官要来上一壶吗?”小二见章远之相貌清俊不凡,同来的小孩也珠圆玉润,不似普通家庭,故直接将店里的招牌推荐给他。
“多少钱一壶?”章恒之选了一处临街的位子坐下后问道。
“老板说这茶新上,前十天尝鲜价二十文一壶,三天过后就是二十五文一壶了。”
“其他的呢?”
“川芽十五文一壶、边青十文一壶,最后是茶沫子、八文一壶。”
章恒之点点头,这边的茶看起来和京城里常喝的有些不同,没有那些传统名目,价钱倒是要和京城差不多了。
他看向章小远,“你说,喝什么?”
章小远想了想,他们刚才在馄饨摊上一共吃了五碗加上打包共六碗馄饨才花了三十文,老板还把打包用的竹碗送他们了,思索了一下,选择了边青。
“好嘞,客官稍等,这是赠送的花生小食,请先用些,茶水马上就来。”小二边从褡裢中摸出一小包花生来放在桌上,边说道。
小二离去后,章恒之盯着章小远,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
等茶水来了后,也还保持着那样。
章小远被看得开始从一开始怀疑自己吃馄饨后没擦嘴,到脸上的泥浆没擦干净,到开始反思最近什么时候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
思索无果后,他弱弱开口,“哥,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
章恒之终于开口道:“章小远,你能给我说说刚才你选择茶水时的想法吗?”他的声音语气有些许的格外正式。
章小远一听,埋着头说了刚才的想法,也说到他今天看到流夏因为没钱借到了他们这外来人的身上,他们现在有钱还好,可毕竟是流放,万一有一天身上的钱用光了,还没能回京城,那如果哥生病了,他又能找谁呢。
他知道以前在京城时,他哥都是喝龙井一类的春茶,茶沫子肯定是不愿意喝的,所以为了不太委屈他哥,选了边青,还说新到了地方,喝地方特色茶就从便宜的开始。
章恒之听完,摸了摸他弟的头,感觉手感毛茸茸软乎乎的,才开口说:“你现在能想这么多,也是有成长了,但是你也说了,我们因流放而来,活动是受限制的,能上镇上来的机会不多,这次没给村长说一声就走了,回村后,不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能再来了,所以想吃想喝的只要不过分,哥都可以满足你。”
“再说,我们离京前,也带上了不少资金,刚才在镇上逛了一圈也算了解了物价,我们如果不事生产的话,一年最多也就花费不到十两银子。”
“所以,章小远,你现在少担心这些铜臭之物,多长点脑子,还有锻炼好身体是第一重要的事。”
章恒之抬起章小远微垂的脑袋,温和地看着他说道,话落还捏了捏下肉墩墩的小肥脸,真软。
看着他有些湿漉漉的双眼又说:“放心,你哥现在还不会死,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你自己选的,尝尝。”倒了一杯茶给他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好苦。”
“哈哈。”
看着街上来往的人们,章恒之感受着边青刚入口时偏重的苦涩味,慢慢回味着苦涩褪去后的清甜,地方特色茶确实也有独特风味,他想。
“诶,你们听说了吗?今年的探花是国子监的学生,好像是、是姓严。”
“自然听说了,前天从府城传来的消息,说这探花啊,刚及冠,长得花容月貌、貌比潘安啊。”
“还有还有,听说游街的那天,大半个京城的女子都出门了,只为一睹探花郎风采啊。”
“说到这里,不免觉得有点可惜,以前曾听闻说有一位国子监的少年天才,十岁就取得了童生试府案首,但后面不知怎的,竟没了消息。”
“这个啊,我也听说过好几个版本,说他意外遇害了的有、伤仲永了的有,还有说他就是去年秋闱第一的也有。”
“说到这里,这去年的秋闱第一,今年不知为何,突然没了消息,怪哉,怪哉,也不清楚他的名姓,只记得府城中人隐约说过,好像姓章/张。”
“好了好了,说来说去,这些与我们又没什么太大的干系,只希望这些读书的孩子们都能早日取得个功名回来。”
“朱兄说的对,也不知道顾院长喊我等今日下午去有何要事,难道是书院又需要大量预定题解了吗?但近期也没听说有哪位大人新出了题解啊。”
“是啊杨兄,我也有些疑惑。”
......
章恒之坐在他们隔壁桌,听完了大部分对话。
探花姓严、国子监,他自然想到了这几年每年都会上门送过节礼的严敏行,那人今年正好及冠,如果说他章恒之长得是清俊,那严敏行就是昳丽,且为人正直不阿,一心想为朝廷做贡献。想到这儿,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严师兄这也是如意了。
至于说另一人,章恒之心底哼了一声,不做评价。
他刚才状若无意地观察了下说话的三人,都是一身文人打扮,结合聊天内容,他想,这几位应该是书肆的老板们。
一壶茶喝的差不多了,章恒之带着章小远去了东市米铺,买了一麻袋重约三十斤的精米,又去盐铺买了一斤盐让章小远抱着,之后扛着米袋子往平安堂的方向走。
边走他边想,直接抗着米袋回村里是有些困难的,得看看待会儿能搭个什么车不。
平安堂里,李流夏正有些懵地吃着那碗馄饨,凉了,但天热,吃起来也不难吃。
章恒之扛着麻袋进门的时候,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来人走进大堂,放下麻袋,对她说:“李姑娘醒了。”
流夏看看男人又看看他旁边跟着的年画娃娃,想起来了,连忙起身对章恒之鞠躬表态:“多谢章公子帮助,我会努力挣钱还给你的。”
“李姑娘多礼了,这毕竟也有我的一部分关系在。”
“令堂如何?”
“我娘已经醒过来了,药也都装好了,我们准备等下就回村里去。”李流夏轻攥紧了手,抬头看着章恒之说道。
“你们怎么回去?”
“我娘的腿伤了,镇门口有牛车,五文钱一个人。”
“我同你们一起回去,我先去镇门口订下牛车位子,等下回来。”说完,章恒之抱上米往镇子门口走去。
“章小远,你先留在这里。”
被留下的章小远和李流夏两面相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见那碗馄饨后,章小远开口了:“镇上的这家馄饨我觉得很好吃,你觉得呢?”
猝不及防的搭话,李流夏有些不习惯,继续又做了下心理准备后说:“我也觉得好吃,谢谢你们。”
章小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问了些简单的问题,比如说她家里爹去哪儿了,她娘怎么受伤的,村里平日都做什么,后面问题还绕到了怎么洗衣服上面。
李流夏听着他的问题,也只慢慢地思索,然后认真地回答。
不去想他问的原因,只是专注地给人解惑。
章恒之再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小弟在坐在女子对面,嘴里问些有的没的的话,女子安静思考后慢慢地开口,场面说温馨也能有几分。
“我找牛车师傅订了我们四人的座位,可以准备过去了,再过三刻钟,他就要开始套车了。”章恒之的话,打断了堂中的一问一答。
见章恒之回来,章小远嗖的一下跳到他身边,还伸出爪子拉着他哥的手,轻轻摇了摇。
“好的,麻烦章公子了,我去背我娘出来。”
“需要我来背吗?”
“不,不需要,我可以的。”
女子背上了她的娘亲,男子牵着他的弟弟,小药童看着四人逐渐走远的背影,跑进了里间,喊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