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岭属于内陆山区,山林的承包价格不算贵,程野承包得多,合计约有一万三千亩左右,每年大约要33万。第一次承包先给了五年的承包费用,共170万左右。
账款是从程老四户头上走的,他眼睁睁看着几百万的钱,眨眼就化了出去,换回一片鸟不拉屎的林地,心里没来由发慌。
“程野,你给爸说说,你的计划是怎样的,要几年才能回本?”一百多万在省城都能买好几套房子了,他家女儿花钱来眼都不眨,风轻云淡的样子看得他胆战心惊。
“您就说过年的柑橘吃着咋样嘛?”
“那还用说,比外国进口回来的高价水果都好吃,好多老客户到今儿还在问有没有。”
“那不就成了?爸,您实在担心,那就上城里头住着去,眼不见心不烦,您也就不惦记了。”
程老四哪里肯往城里头去,他闺女过段时间还要去借读,屋里就两个老年人,那么大片的山地承包下来了,怎么都要薅点钱出来。
山地是一座普通的山地,除了下雨天爱长菌子了些,树木品种都是他们这个地方常见的柏树和青杠林,但凤仙河右岸这边山林十分辽阔,整个山脉横穿附近几个省,中心区域鲜少人踏足,据说里面还有野兽出没。
这日天气晴朗,程野领着雪狼、狼青两口子到山林巡逻。
她直接从荒山上方的小路下了山,到了凤仙河沟底,也就是她之前被传送进初元界的地方。这一片平坦的缓坡地带也在承包范围内,以前村里的人到这里种花生、种绿豆,这几年年轻的人都外出打工了,年迈的老人爬这匹陡峭的山坡都成问题,更别说下来种地。
撂荒的地里,仔细看,里面长满了新发芽的折耳根,还有嫩绿色的野蒜,间或可以看到有锄头挖过的痕迹,估计是过年期间村里的人挖折耳根挖到这里来了。
想去对岸的山林,必须往古塘村上方再走一公里的地方,才能过去,这附近是没有桥的,所以当务之急还要花钱建一座桥。
眼下四周无人,程野没打算去上游走路过去,她悬空直接飘到对岸,雪狼和狼青一看,立马噗通跳下河流,游到对岸。程野在对岸等了一会儿,雪狼和狼青上岸了甩了甩身上的水渍。
山脚下的地里并没有很多树,有些新长出来的歪脖子树,更多的是黄金棍和荆棘丛、茅草,依稀可以看出曾经开凿过的痕迹。
挨着的几座较矮的山岭都长的是杂草杂树和一些柏树,连青冈树的影子都很少,越往上,刺梨树和茅草更多了起来。
翻过面前这有几座山,森林陡然严密森严起来,树荫下杂草变少了,更多的是扁竹根。扁竹根开的话花椒扁竹兰,和蝴蝶有些像,紫色和白色相间。
不过这个世界扁竹根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要等三四月才开花。
程野一直走到打地桩的分界线,才止住步伐,雪狼皋叫一声,头也不回的冲向了山林。狼青倒是回头看两眼程野,见程野点点头,忙跟上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雪狼拖着一头獠牙大野猪出来,狼青叼了几只野兔。
“个乖乖,里头还有这大家伙,看来到时候要注意些了。”
她又对雪狼说:“以后这东西少打,听说都混成了保护动物,被人看到要牢底坐穿的。”
雪狼吃惯了熟食,它已经对这种泛着血腥气的生肉不感兴趣了。程野把大野猪拉回院子,打算晚点请小姑父帮忙收拾出来。
荒山这边离下湾村老村子有几百米,有点动静村子里也看不到听不到,况且程野家附近种满了果树,隔着密密的树林子,根本看不清这边的动静。
程铁木知道老四和程野花了一两百万包了山地,最近觉都睡不好了,一有空就跑到村里老院子后面砍竹子回来劈开编箩筐,等过了正月,山地陆续要开荒,里头那些碎石头、杂草根,都要挖出来捡出来,否则等雨水下来,杂草根又生根发芽了。
“阿爷,竹块掰得动不,需要我帮忙不?”竹筐虽然是竹子编织的,但是要弄几根大竹块掰成箩筐骨架弧度,太小了不行,承重力不够。
太大了又掰不动。
“这点功夫用得着你,我掰得动。”说完,他将竹块放在膝盖上顶着,很轻松地掰完了。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道工序,用稻草先烤一下竹块青色面,这样延展性更好,否则容易掰断。
兰小花过了年也越发精神了,她一辈子都是劳碌命,前两年实在动不了了才不得不闲着,这刚恢复了健康,便又将醪糟生意支起来了。
一百多万呢,她老儿子天天唉声叹气的,兰小花不知道那具体是多少钱,总之肯定很多。
老头子和老儿子都焦得吃不下饭。
刚正好的糯米饭糯糯的,粘性十足,程野捏了一个饭团,咬了一口,嗯,和空间里种出来的糯米差了点点,胜在是大柴锅蒸出来的,农家风味足。
白团儿看到她吃糯米团子,在脚下转来转去要吃的,见程野不给,又去缠兰小花。兰小花喜爱它喜得不行,赶紧捏了一个给它。
白团儿这个年,把自己吃得越发圆滚了,像七八个月大大狗。
“奶,糯米蒸好了等会儿烧一锅开水,雪狼逮了一头野猪回来。”
“团团它老子抓了一头猪啊?”兰小花颠颠跑到坝子上一看,好几百斤,喜得美滋滋的,往灶里添柴火添得更起劲了,红色的火苗子像她家的日子,红红火火的。
这一切都是大孙女回来后发生的。
“幺儿,把猪能弄到后院,咱们悄悄杀,别叫村里人看到了。”兰小花俯耳悄悄给程野说。
程野笑着说:“奶,现在的人都不爱吃野猪了,腥味大,肉还老。”
兰小花别过头,“你们这些娃子没饿过饭,要是那几年,树皮子都剥下来磨面吃,野猪肉这种好东西过年过节都吃不上一顿。”
“是是是,咱家就是有您在才能过上这么红火的日子。”程野到坝子把野猪拖到后院枇杷树下,树底下搭了一个石板,等剖了后刚好放在上面解剖。
程铁木等不及阿古,挽起袖子要重操旧业,程野只好帮忙一起弄。弄到一半的时候,大门那边拖拖踏踏进来了一个人。
来人瘦瘦小小,走两步她歇一步,嘴里喘着粗气,再看她身上的衣着,里三层外三层,从里到外,都是单衣叠加起来的,其中有件她很眼熟的毛衣,像是她小时候的。
“太婆。”程野很快认出来这个人。
太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白雾,眼角都是泪痕,她忘了程野许久,“幺儿,你是哪个?太婆都认不到了。”
“我家程野,你认不到了?”
“程野?你说程野我就晓得了,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她都长这么大了,好久都没看到了。”
“年前才回来的,你当然没看到了。”兰小花翘着嘴角骄矜地说,“我这个孙女最是孝心,有好东西豆都惦记着我和她阿爷,最孝心哩。”
“有孝心好啊,好啊,不像我家……不像我家……”太婆说着说着,眼角的泪痕更重了,“我孙女也有孝心,她就是忙,外边打工不容易,走不到,她早就说要回来看我了。”
兰小花没接她这话茬。
村里谁不晓得太婆养了个白眼狼,小时候都快长得和她一样高了,还背着拖着上地,生怕冷着渴着,就这样养大的儿子,谁想到一出去打工能十多年不回来看她一眼?
至于她嘴里的孙女,听说出国了,出国听着多远啊,太婆死了估计都赶不回来。
太婆兀自抹了一会儿眼泪,哭声渐渐变成了呻/吟声,“兰婆子,你给我刮刮背吧,我疼得很,村医生都不收我,也不给我打针,说我没得治。”
“我问他是不是怕我不给钱,我说我有钱,我村里六百多块钱,多着呢,我说给我打两针吧,他非不打。”
“都看我老了没用了,针也不敢给我,不给我打。我要死了,兰婆子。”
“大过年的乱说,你看我,前段时间那样了,这不一样好起来了。你等着,我倒点酒花来,烧热了给你刮背。”兰小花颠颠儿跑卧室里,到了半碗程铁木的药酒,又撕了半张本子,用打火机点燃丢在酒碗上。
淡紫色的火苗在碗口上方燃了几分钟才渐渐熄灭。
与此同时,太婆期期艾艾的、哆哆嗦嗦地撩开一层又一层单薄的衣服,赫然露出了像枯树皮一样的背脊骨和肚囊皮。
在干瘪的“树皮上”,有一层红色的、晶莹的水泡缠了一圈,陡然看过去,像一条蛇盘在肚子上!!!!
“嗬!”兰小花吓了一跳。
“你身上这一圈是啥子?”
“村医生说是蛇缠腰,治不好了,它痛啊,整宿整宿痛,像有人拿钉子,一锤一锤往我肉里钉。我好不了了,哎哟,好不了了。”
太婆嘴里说着好不了了,但眼神里满是挣扎,浑浊的眼珠子陷入痛苦里,偶尔浮现一丝光亮,很快又被疼痛淹没。
“你啷个得了这个怪病。王翠都不带你去大医院瞧瞧?”兰小花心跳如麻,蛇缠腰她听说过,治不好,得了的人都是活活痛死,是腰上的蛇一口一口咬死的。
“她啷个带我去,她巴不得我早点死。”
程野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太婆。其实他们口中的王翠,是太婆的儿媳妇,但是吧,她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工作地那边找了个女人过日子,和王翠没扯离婚证,属于两不搭理的情况。
按理说,太婆应该找她儿子养老的。
可惜白眼狼一直不回来,钱也不打,纯属滚刀肉。
“找老于看了没?我好几次都是老于看回来的。”
“于中医啊,我没去,听说他是专门给人看生孩子的,我一大把年纪又不生孩子,找他干啥?”
“胡说,老于技术好得很,不止看生孩子,其他也看。”
“那、那我晚点去看看?要不你和我一路去?”太婆明显还是想活,她得了蛇缠腰,实际上就是带状疱疹好几个月了,疼得她整日都闭不上眼睛,就这,她还是想活。
活着多好啊,活着就是希望。
“走嘛,那还刮背不?”兰小花都找不到下勺子的地方,整块背上都没好皮肤。
“刮嘛,疼得很,刮了看好点不。”说着,她实在又痒又疼,直接伸出黑爪子般的手在背上乱挠,疱疹被她挠破了直流黄水,糊得到处都是。
难怪背上到处都是疱疹,这是抠散毒了啊。
程野实在看不下去,到屋里倒了一杯温水,放了一颗普通养生丸,又舀了一勺蜂蜜搅拌开,端给太婆,“您喝口水吧。”
太婆抬起头,定定看了程野一会儿,笑着说:“幺儿,谢谢了,你是有孝心的,是好的,以后大好前途。”甜蜜的水滋润了她干涸的心,连疼痛减轻了。
见兰小花和太婆要去古塘村,家里后院又有一摊子,她怕把程铁木累着,就没跟着去。
她提前给于淡水打了电话,说两个老人要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