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施瑶快被气死了。

    北夏那位暴君怕不是脑子有疾!乐都城破,不想着抓捕南梁帝,将那些个带兵的好手统统抓进大牢里去,反而盯着她就冲上来了,先是将她手中的匕首收缴干净,紧接着五花大绑丢进冷宫里。

    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会跑吗?她分明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的。

    一年前,施瑶尚在江湖。虽只有三脚猫功夫,但上上下下师兄姐妹众多,潇洒肆意好不快活。偏偏莫名其妙做了一个谶梦,死相极为凄惨,模糊的男人背影让她觉出了一股杀意。她觉着这定然不是一件小事,便寻了擅长占卜解梦的青酒师姐前来破灾。

    青酒当时拈着兰花指,只说了一句话。

    “昏君不死,苍生危矣。”

    这与她何干?施瑶无父无母孤儿一个,也不知是哪国人。

    后来她整日整日睡不着,浅眠半个时辰便开始做大梦。光怪陆离,摄魂夺魄,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了。酷吏十大刑罚也不外乎此,简直令人欲死不能。

    精神萎靡间,她顿悟了。

    她便是这茫茫苍生。

    于是她多方打听,锁定了南梁昏君。又凭着一张张扬明媚的脸顺顺当当入了宫,做了昏君的女人。果然,她终于能够睡个囫囵觉了。

    真是可喜可贺。

    后来施瑶还没来得及下手,那老皇帝便被活生生吓死了。至于小皇帝,她思虑良久方才决定国破那日给他一个痛快。

    但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北夏暴君!

    坏她筹谋,困她自由,要她小命!简直不共戴天,她攮了一把薄被,气呼呼地将自己裹成一团。

    彼时,刚被丢进冷宫的秀女们面上满是泪痕,惊惧未消,瞪大了一双眼盯着那张小榻,一个个都不敢上前查看在榻上蛄蛹的究竟是何东西。

    半晌方才有个略微胆大的磕磕绊绊喊道:“你,你是人是鬼?”

    苏令仪乃是当朝丞相之女,入宫选秀前。丞相夫人为斩断她那天真良善的秉性,细细分析过宫中诸多算计。常言道先帝后宫妃嫔三千,死于冷宫的便有一半。此处久未住人,怕不是什么冤死的亡魂在此作乱?

    世家贵女居于后宅,今日国破早成惊弓之鸟,各个依偎着苏令仪,不敢放开分毫。苏令仪便拎了一根木棍走在前头,一步一步靠近。

    床上的东西骤然掀开棉被直直从床上坐了起来,活像诈尸。胆子小的贵女当即七魂失了六魄,惊呼着跑出门去。

    苏令仪在最前面,倒是看清了。这不是鬼,乃是个人。

    还是一个姿容绝艳的女人。

    眼尾上挑,红线似的唇勾在白皙娇嫩的面颊上,像极了山间勾魂夺魄的精怪。偏偏眼神清明,这种艳色便成了不可忽略的明媚张扬。

    “瑶妃娘娘。”

    施瑶搜罗回些许理智,正在思索这是否是巧合,恐是北夏铁骑的一贯作风?又直觉没有这般简单,方才从榻上仰起,便听见一道低低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扭过头看去,便瞧见月前入宫的秀女宛若惊弓之鸟藏在冷宫四周。她扯了扯嘴角:“你识得本宫?”

    苏令仪道:“绯红织金凤袍,腰佩青鸟环鱼佩,鬓间戴凤羽珠簪。阖宫上下能够做此打扮的,唯有瑶妃娘娘一人。”

    施瑶歪了歪头,看着她。苏令仪面上不由得漫上了一层薄红,从前只听坊间传闻瑶妃娘娘风华绝代,容色无双。还当是千金贵女藏于闺阁,无知小儿鼠目寸光。今日一见——

    难怪陛下空置后宫,独宠一人。

    也难怪北夏铁骑兵临城下,她仍独自一人登上城楼,与陛下同在。

    施瑶抬了抬下巴:“你倒是聪慧。”

    “妖妃?”有人从门后走了出来,大开的宫殿外是白茫茫的雪。铺天盖地的风霜冲进了内殿,众人打了一个哆嗦。

    “南梁兵强马壮,若不是妖妃不详祸国殃民,怎么会沦落到如今国破家亡的下场!”

    “我当你今日登上城楼乃是以死赎罪……你,你对得起陛下吗?”

    “你怎么睡得着的?”

    施瑶蹙眉,掀开凤袍下了榻:“太吵了,本宫没睡着。”

    这人不详之身,祸害梁国至此,如今竟然还在嫌弃她们吵闹,不得安眠,领头唾骂的几人差点气个仰倒。

    施瑶眨眨眼,撑着下巴歪坐在榻上,开始神游……不若试探试探。

    “你……”见她此番作态,秀女们更加气恼。

    苏令仪叹道:“诸位姐妹都少说两句吧,南梁亡国非一人之过……”

    施瑶打定主意,嘭的一声拍在破烂矮桌上,粉尘哗啦啦往下掉。她往一侧躲了躲,一边道:“聒噪,你什么你,把舌头捋直了再来同我说话。”

    众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上前一步。

    施瑶干脆站起身来,做寡不敌众之态,提着裙摆跑到宫苑门口,推开大门。顿时,几把闪着银光的长剑正对着施瑶的脖颈。

    那是巡逻的北夏军,专门看守关押在冷宫的南梁宫眷。刀剑锋利,铁甲之上甚至能够隐隐闻见血腥之气。全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同南梁宫中那些花架子一点也不一样。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南梁皇宫竟然都被北夏铁骑占据。

    施瑶捏紧袖口,面上却抿着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各位将军,本宫同这些个世家贵女们不合,还请于我换个住处。”

    为首的小将面色黝黑,眼神在施瑶面上停了一瞬,立马转过头去。瞧见刚放进去的那些女人站在一处,呈割据之势,眉头皱了起来。就在秀女们以为会血溅当场时,他却退开了。并开了隔壁宫苑的大门,让施瑶走了进去。

    有人啐了一口:“狐媚惑众。”

    施瑶关上宫门,面上表情瞬间垮掉。她故意激怒这些秀女,让外间巡逻之人听见他们争吵,方便她出门试探。没想到,这些战场厮杀出来的将士会为她同秀女不合让步。  她并不觉得众目睽睽之下,为首的小将会为美色所惑。那定然是上面的人交代了什么。

    施瑶垂目,忽而忆起今晨登上城楼那一幕。

    乐都烽烟骤熄,城楼下北夏铁骑整齐划一往两侧排开,哒哒马蹄在死寂的战场上清晰可闻,露出一身玄黑色战甲的男人来。

    赤红色长鬃战马比寻常马匹还要高出一截,男人把玩着手中那杆银色长戟。

    两方对峙间,他漫不经心抬起手。那手被玄黑色的铁甲衬得宛若冰雪雕琢。又冷,像是从十方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索命的森然幽冷。

    手落,刀起。

    鲜血喷薄,人头滚落了一地。

    苍白的雪地染上那抹红色,让人只觉得背脊发寒。

    男人微微侧头,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却有股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迎面扑来。施瑶浑身竖起汗毛,顿生一种被大型凶残猛兽盯上的寒意。

    如今看来,那并非施瑶错觉。

    北夏领军之人,乃是当今天下凶名赫赫的暴君。传说他弑兄弑母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登上帝位,每日吃人肉喝人血,一路攻城如入无人之境。

    也唯有那位暴君,才能在破城当日率先下了绑她的命令。

    施瑶捂着脸蹲了下来,怎么就盯上她了?

    如今那该死的谶梦都还未解,又给自个儿脖子上架了这么一把大刀。

    那暴君若是将她视作皇室众人,便当同皇帝关押在一处。可如今却只是寻了一处宫苑关着她,并非同寻常看管要犯一般。

    难道……难道那暴君贪财好色,看上了她这副皮囊?施瑶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想着那些可怖的传闻,施瑶浑身一激灵。

    跑,必须得跑。

    -

    南梁宫,勤政殿。

    “陛……陛下脉象强劲有力,不似……有疾。”胡子花白的老院判收回手,面上一松,微抬头看了眼上首的男人。

    北夏帝大马金刀坐在上首,支着脑袋。闻言,纡尊降贵垂眼看来,幽森的目中似有杀意涌动。

    坏了,那老院判心想。这北夏暴君分明无疾,却嚷嚷得恍若得了绝症一般。更是一入皇宫便将入目所见的所有医者赶到殿中来,甚至连那些坑蒙拐骗的道士也不放过,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越想越心惊,看着那双眼后背冷汗直冒,呜呼一声顿时晕了过去。立即便有侯在两侧的北夏军上前,将人拖下去。

    底下乌泱泱跪着的一群人更是抖了三抖。

    北夏帝:“还有谁?”

    半晌,底下无一人应道。

    “那便都拖下去,砍了。”北夏帝的声音像是数九寒天的冰。

    一道士站了出来,颤巍巍道:“陛下病不在身,而在神。”

    拿着长剑往殿中来的战士都停住了。

    紫阳道人松了口气,谄媚地笑道:“陛下连年征战,大伤小伤不断,以至于身有沉疴。此番攻下南梁,更缠杀孽,是以周身不怠,损及性命。”

    殿中静寂,紫阳道人心下一喜,看来是说对了。从前对着老皇帝,这招便是最好使的。皇帝么,不都那样,只要他能说出个头尾来,还怕荣华富贵不能尽享?

    北夏帝阴沉沉地笑了,笑得人心底发麻,那道士得意的弓着腰,心下更是惊喜。

    “拖下去,砍了。”

    紫阳道人一惊,顿时瘫软在地。他正要求饶,却被捂着嘴拖走,不过两息,便是连挣扎之声也没有了。惊恐而不可置信的眼中,映出暴君那张冰霜似的脸。

    底下人吓破了胆,竟是连跪都跪不住了。

    北夏帝慢条斯理道:“滚。”

    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冲出了大殿。

    一群废物。

    北夏帝看着那些蓝的、粉的、灰的身影,像是看什么肮脏至极的恶心东西一般。那双黑似深渊的眸中,倒映出来的是数不清的腐烂虫蚁。密密麻麻的蛇盘旋在腰腹,漆黑杂乱的蚂蚁爬在这些人的衣上、面上,恶心的虫脸上露出嚣张又恶心的得意。

    恶心。

    南梁帝冷眼看着。

    南梁的这些人,唯有城楼上那个女人还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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