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他有主人的。”
鹭青双手搁在餐厅灰色的岩板桌面上,腕上的女士手表泛起柔光,声音不疾不徐:“不论我是谁,我们都拥有相同的目的,不是吗?”
“目的相同的人,出发点却不一定相同。”周颖神色依旧警惕。
鹭青温和地笑了下,继续道:“有的时候,人们并肩只是为了携手走过同一段路,因为每个人的路是不一样的。”
她抬起头看向周颖,双眸微敛。
这时,侍应生将两份一模一样的餐品送了上来,打断了两人间的僵持。
鹭青叫住侍应生,说:“麻烦帮我们加一份热饮,谢谢。”
“好的,小姐。”
她抬头对周颖说道,“虽然生理期喝甜菜根有助于补铁,但还是不要喝冰的了。”
周颖看着旁边玻璃杯里的冰块,一阵冷颤,她这个年纪已经许久不吃冰了,刚才怎么就非要和人家小姑娘点一样的东西呢。
但看着鹭青的举动,周颖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心。
用餐结束。
鹭青从托特包里抽出一份计划书,递给周颖,“周主管,你先看一下这一份项目书。”
周颖接过,视线扫过第一页,片刻后,神色专注地看了下去,镜片下的眼睛越来越亮。
鹭青慢慢地喝着杯中的甜菜根,看着窗外的江景,等周颖看完之后,她搁下玻璃杯,挑眉道:“怎么样,要一起吗?”
“好。”周颖合上文件夹,平复片刻,点头应下,“虽然你肯定另有目的,但是对于华陆来说,这是一个好项目。”
*
应酬间歇,贺奕坐在餐馆门外的条椅上醒酒。
夏日夜晚格外喧闹,路边摆起了一个个小摊,龙虾烧烤,烟雾缭绕。
他低头看了一眼置顶的聊天框,还停留在早上他发的那一句,【餐桌上有早餐,记得吃】。
想了想,贺奕低头打了一串文字,随后又一个个删掉。
“一个人在外头干嘛呢,丢下老同学一个人,你也太狠心了吧。”身后有人捶了下他的肩膀,然后在他旁边坐下,递过来一瓶纯净水。
贺奕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嘴角略微勾起,接过纯净水笑了下:“喝酒不是外科医生的必备技能吗?”
侯骁拍了下大腿,嘿了一声,“那也禁不住陪这么多领导喝酒啊。”
他瞥了一眼贺奕还未熄灭的手机,凑过来,八卦道:“怎么,恋爱了?女朋友不回你消息,难过了?”
“没有。”贺奕将手机塞回口袋。
“那工作上的事儿?这能有啥为难你的,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侯骁应当喝多了,他这人喝多了就是一个话痨,从大学那会儿到现在都没变。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科新上来的麻醉医生,人特漂亮。”侯骁揽过贺奕的肩膀,“就你白天在院里见过的,她也和我打听你了,怎么说,要不要试试?”
贺奕无奈地拨开他的手臂,“不用。”
侯骁弓着身子坐在条椅上,玩着手中喝干了的空矿泉水瓶,“你不会是还没忘掉之前去英国交换的时候,一见钟情的那个她吧?”
贺奕喝水的动作微微一愣,随后继续大口吞咽着还带着凉气的矿泉水,没有回答。
侯骁也不是傻子,他和贺奕在本科的时候就是同学加舍友,十几年的老同学了,立刻从贺奕的沉默和肢体动作中得到了答案。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拜托!都这么些年了。”
“而且你当时都没敢问别人要联系方式,还是在异国他乡,人家说不定不回国了。而且华国这么大,就算她回国了,茫茫人海你能遇见一个人第二次的概率,用统计学来算的话是二十万分之一,并且最最重要的事情,遇见了人家也不见得会喜欢你。”
贺奕沉默着将瓶盖拧紧。
“抛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贺奕。”说完,侯骁拍了拍他的肩膀。
贺奕仰头看着挂在树梢上的满月,轻声道:“我遇见她了。”
“那你——”侯骁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贺奕起身同侯骁说道。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轻易结束,就像是一颗颗细胞,反反复复破碎又修好,永远沉沦。
*
做了一上午实验的虞淮刚从实验室出来,便看见穿着职业装的鹭青打他面前经过,随后跨进了一旁的院长办公室。
他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办公室的大门才打开。
鹭青转身十分恭敬地同身前的吴院长说道:“不必送我,吴院长,您忙。”
吴院长全名吴澍,是A大的生命科学院的院长,同时也是教授,研究方向是化学制药。
吴澍笑得开怀,“琼华师姐后继有人啊。”
“吴院谬赞了,鹭青在学术上怎么都不开窍,一点儿都没继承到家母的科研能力。”鹭青笑着说道。
“哈哈哈,人各有所长嘛,等师姐回来,你可得通知我一声,我好上门拜访。” 吴澍叮嘱道。
“一定。”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躬身同吴澍道别:“吴院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我们回见。”
“好,去忙吧。”
鹭青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一旁的虞淮,冲他微微点头,随后走进电梯。
虞淮格外失落,她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同他说一句吗?
吴澍站在办公室门外,笑着叫了自己的爱徒一声,“虞淮,来来来,你过来,我有一个额外的小组作业要交给你。”
虞淮沉默着走到博导面前,声音同样失落:“老师,什么作业?
吴澍嘿嘿一笑,“一个拼演技的作业,走进办公室我和你细讲。”
虞淮听着吴澍让他做的事情,眼睛逐渐变亮,要是这个项目落地了,他岂不是后面每天都能见到她?
他双眼亮晶晶地抬头冲吴澍保证道:“老师我一定会做好的。”
*
鹭青揉着太阳穴走进停车场,刚解锁车子,便看见站在车旁的贺奕。
“出差结束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觉竟然已经周五了,这一周过的真快啊。
“嗯。”贺奕接过鹭青手中的托特包,随后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来开车吧。”
“好。”鹭青跨上座位,系好安全带后,顿觉腹中空荡,她忙到现在除了中午那杯意式浓缩,可以说是滴水未进。
贺奕抬手挪了挪后视镜,问:“你想吃夏威夷汉堡吗?”
“哈?”鹭青刚刚踢掉脚上的高跟鞋,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扬起唇角:“好啊。”
是夜,江畔不宽不窄的柏油马路两边摆满了各色的餐车,白色的食物香气蒸腾又消散在夜空里。
一群年轻人随意地围坐在路边,弹着吉他唱起轻柔的情歌。
“在你每个午夜清晨
想做你的情人
拥抱你的体温......”
鹭青坐在露营帐篷下的白色条椅上,看着对面草坪上正在追逐打闹的年轻人们,连日筹谋与算计所带来的疲惫不觉得消散了些。
贺奕站人站在餐车旁边,视线却一直盯着远处的背影,以至于出餐的侍应生端着餐盘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先生,先生?你的汉堡好了。”
“哦,好,谢谢。”他接过餐盘,端着汉堡和饮料走向远处的帐篷。
“谢谢。”鹭青接过贺奕递来的汉堡,拆开手套,抓起汉堡便咬了一口,凤梨的汁水、烤的恰好的猪排,好吃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贺奕看着旁边大快朵颐,像只小猫的鹭青,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吃这些...垃圾食品?”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鹭青偏头问他,“你不是去过我家吗?我私下里烟酒都来的,唔,下次要试试抽过烟之后接吻吗?很差劲的。”
“咳咳咳...”贺奕闻言猛地呛住,连忙喝了一口旁边的饮料。
“贺组长——”鹭青拉长了调子,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你唇边沾到了一点cheese哎。”
她经常这么叫他,在不同的场合语气大有不同,正式的场合平平淡淡,私下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点刻意的揶揄和打趣。
“就...这边,不对,再往右边一点点。”她伸出手指,格外认真地指挥着他的动作,眼睛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
贺奕拿着纸巾在唇边擦来擦去,却怎么也找不对地方,直到看见她抽动的肩膀才反应过来,是鹭青在骗他。
他放下纸巾,满心欢喜,刚想借机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
“嗨,打扰一下!这位哥哥,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年轻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一路跑到两人身边,双手合十看向贺奕:“拜托拜托!我大冒险输了,帮帮我嘛!”
贺奕:......
“不可以哦~”旁边鹭青摇了摇头,她摘下一次性手套,纤长的手指在贺奕的下颌挠了挠,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女孩,语气认真且意味深长:“他有主人的。”
女孩登时咽了口口水,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面容夺目的姐姐,再转过头看着自觉将下巴搁在她手上的高大英挺的男人,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对...对不起,打扰了!”
“扑哧——”鹭青目送着女孩快步走远,立刻笑出了声,回过头来就看见贺奕眼神幽深地看着她,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贺奕再度沉默,因为他刚刚又以为她来真的,于是尴尬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们去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