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知道的?!
时念卿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此刻,周围人的目光灼热地要将她烧穿一般。
服务生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自以为很知趣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房门关严实。
同样的,眼前的两位美人儿也受了惊,穿着丝绒吊带裙的美人慌张地把手从叶温臣的脖颈上缩了回去。
“原来是……嫂、嫂子。”
红裙美人也从沙发上起了身,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很是局促:“夫人,我想刚刚您一定是误会了……”
“其实我们不是……”
时念卿见她这副惊慌无措的模样,觉着这反应多少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她本想出言提醒她不必紧张,她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但话到嘴边,最终只化成了一句浅淡的宽慰:“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
她早就知道叶温臣是沪圈内人尽皆知的放荡公子哥,据林予真所说,每个月的商圈娱乐报里,特意留出了一个板块,用来放叶家少爷和其他世家千金小姐的约会照。
不过自从他们的婚事定下以后,娱乐报倒是很久没更新过了,上一期还停在叶温臣和内娱当红女星秦滟的餐厅约会篇。
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也为了让自己显得更亲和些,时念卿扯了扯唇,勾起一缕在她自己看来极为柔和的笑意。
“叶总,时候不早了,需不需要……”
其实她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一和叶温臣说话,就感到浑身别扭。
像是服务生在服务顾客,又像是公司的下属在向上级汇报工作,总之,官方的很。
“时小姐,你的本职工作是司机吗?”
叶温臣轻笑了一声,冷白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扣着威士忌的玻璃杯壁,琥珀色的酒液轻然晃动,在光下烁着鎏金的色彩。
时念卿不明所以,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酒吧迷离的光影,像是蒙了一层薄雾的琉璃。
“时小姐,我是在夸你,夸你将客套贯彻到了极致,且能够一以贯之——”
叶温臣晦暗不明的目光停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试图寻找些什么,笑里浸了几许莫名的冷意:“连未婚夫,也不例外。”
莫名其妙。
这四个字是她对叶温臣的第一印象。
印象里,他们在此之前并没见过面,陌生的很。
以“先生”、“小姐”相称才更有边界感吧?
时念卿有些不耐,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再过三分钟,就到凌晨一点钟了。
这对于从前除了给母亲陪床外,从不熬夜的她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
时念卿忍住哈欠,眼尾却不由地泛了红。
“叶…先生,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课,就先……”
“你会开车吗?”玻璃杯被他推到一旁,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打了个哈欠,尾音冗长:“我喝醉了,需要有人送我回去。”
需要人?
时念卿侧目,看了看一旁僵站了许久的两位美人儿,又默默地将视线拢了回来。
叶大少爷身边,应该不缺人。
再说,这种集团的掌权人出门身边也该带几个保镖才是,免得被人绑架。
叶温臣察觉到她转瞬即逝的目光,侧头问了句:“喂,你们两个喝酒了吗?”
“喝了喝了……”红裙美人拉着另一位美人到手,匆匆收拾着挎包:“夫人,辛苦你把少爷送回去,我们就先撤了。”
没等她说话,两人已然踩着高跟鞋,在几声清脆的“啪嗒”声里,溜得无影无踪了。
时念卿盯着叶温臣指中旋转的车钥匙,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开车。”
她想了想,建议道:“或者,我可以帮你叫代驾。”
——
秉持着刚刚对叶温臣的印象,她觉得这人不是一般的莫名其妙,是已经莫名其妙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了。
她说可以帮他叫代驾,他不要,说明天会有司机来接他的劳斯莱斯回家。
她问他家的具体地址,他也不说,借口说自己喝醉了,记不清了。
可是明明前一秒,这人还能意识清醒地告诉她,酒吧门口不好打车,容易违章,打车时可以定位到马路对面。
看来不是第一次来酒吧买醉了,娴熟的很。
她实在没辙了,原有的耐心被他磨了个干净:“叶少爷,我明天有早读,早上七点半就要到校。”
“您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等你上车,我就先走了……”
一辆黄色出租车应声停落。
司机摇下车窗,语气不耐:“几点了,你俩磨蹭什么呢?赶紧上车。”
叶温臣忽而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虽然不重却也不容她轻易挣脱。
借着"醉意",他歪了歪身子,整个人几乎倾倒在她的身上:"先上车。"
时念卿被叶温臣踉跄着带了两步。
眼见他步伐虚浮,却能精准地避开沿路的石墩子,接着准确无误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只是,在进门的一瞬,由于身高的缘故,他的头几近要撞上门框。
“小心……”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却被他趁机扣住,不由分说地将她拽进了后座。
时念卿开始反思。
自己刚刚那么好心干嘛?
对正常人好心是做好事,对叶温臣这种不正常的人好心,是助纣为虐。
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问:“去哪啊?”
时念卿往自己那侧车门的方向挪了挪,刻意和叶温臣拉开距离。
担心少爷听力不好,她重复了一遍:“你住哪?”
“喝多了,记不清了。”
又来了——
装醉的演技真差劲。
叶温臣倚在座椅里,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唇角微勾,眼底浮着层薄醉的雾气。
她侧眸看去,车厢顶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几许细碎的光斑。
光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自然滑落,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让那双半阖的深墨色桃花眼更显深邃。
长得确实……还不错。
也难怪这张脸能招蜂引蝶。
司机大哥黑着脸,问:“到底去哪儿?我没工夫跟你们年轻人耗。”
“去你家。”
他说得轻松又随意,仿佛是在讨论天气。
一向沉稳冷静的她,此刻也很难淡定。
时念卿冷声道:“不行。”
"那,要不……"
他忽然倾身,一股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拂过她的耳畔,除却威士忌浓烈的醇香外,还夹杂着几许浅淡的橙香。
"开个房?"
开、个、房。
这三个字极为清晰地灌入她的耳中。
虽然她早知道叶温臣很混。
但还是没想到他能混到这种程度。
就连司机也看不过下去了。
“小姑娘,你和这人认识吗?”
“需不需要我帮你报警。”
凌晨、酒吧街头、醉酒男、良家女。
所有的关键词拉满,就是一场出警大戏。
司机性子虽急,心眼却好。
“小姑娘,交朋友可要擦亮眼睛啊……”
“深更半夜的不回家,在酒吧里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人?”
“报警?”叶温臣轻笑了一声,扣住了她的手,朝着后视镜的位置晃了晃:“我和未婚妻去酒店,犯法吗?”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里一脸勉强的她,半信半疑地问道:“小姑娘,他说的是真的?”
时念卿猛地抽回手腕,像只炸了毛的猫,几乎半个身子都要贴在车窗玻璃上。
饶是如此,她还是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对着司机嗯了一声。
司机敲了敲方向盘,不耐道:“哪家酒店?快点,耗多长时间了都。”
“车费按分钟结算,从开始到现在,一分钟一百块。”叶温臣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金煌酒店。”
上一秒还焦躁不耐的司机,变脸变得极快,瞬间喜笑颜开了起来。
“好嘞……夜里风凉,要不要我帮您把车窗合上一点?”
“我后备箱里还有矿泉水,需不需要我停下车,帮您取?”
叶温臣侧身,戳了戳她的胳膊,问:“渴不渴?”
时念卿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将胳膊缩了回来,紧紧得抱在胸前。
她又往车门的方向挨了挨,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胳膊上的肉,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
"不渴。"
她答得很快,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
司机眼见冷场,忍不住插话。
“小两口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我和我家那口子也经常吵架……”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姑娘,我看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
时念卿想收回刚刚对司机的好评。
她先前以为司机大哥心眼好,事实证明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人也不免会见钱眼开。
一路上,她没再和叶温臣说话。
她只盘算着一件事,一会儿她要怎么从狼口逃生。
——
她还是头回进到五星级酒店的大堂。
原来酒店的大堂是这样宽敞的,巨型的水晶吊灯像不要钱一样,铺成一片倾泻而下的银河,各色的名贵水晶在香槟金色的灯光中折射出一片鎏金的光晕。
晃得她眼睛疼。
不过若是早知道她是在这种情形下进到五星级酒店的话,她宁愿自己一辈子都只配进到经济实惠型的酒店。
叶温臣跟前台交涉了两分钟。
她刚想趁着机会跑出去。
然而,就在她脚刚踏出前门的一瞬,胳膊忽然被人拉住了,熟悉的温度与力道。
一晚上,她被这人拽了不知有多少回。
“身份证。”
叶温臣朝她伸手。
时念卿选择装傻:“什么?”
好死不死的,她还真带了。
出门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她以为去酒吧需要查验身份证,所以特意带上了。
“开房需要身份证这件事——”
叶温臣故意拖长了音调,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西装内袋里夹出一张黑卡,轻抵在酒店前台的磨砂玻璃上。
他侧眸,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以为成年人应该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