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舒纫兰就被通知手续办妥,可以去上学。
清晨的阳光推开窗,金子般散落在梳妆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乖巧的双马尾,洁白如雪的衬衫,深灰色的百褶裙,露出的一截嫩藕段般的纤细脚踝。
舒纫兰很喜欢这个时代的穿着,简便清爽,比殷朝层层叠叠的华衣美服实用多了。
红墙内的皇亲贵女,总是满头的宝石珠翠,衣食住行都有仆婢伺候,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就像个打扮精致的人形立台,每日被搬来搬去供人欣赏,这何尝不是男权社会对女性自由的一种剥夺呢?
等待上学的这几日,舒纫兰闲来无事,在父亲的书房了找了些政治、法律方面的书看。
当前这个时代,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皇家士族,没有奴隶贱民,更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
拿每个家庭来说,遵循一夫一妻制,如舒家这种两房或多房太太的情况,属于封建残余,以后都不会再有。男女也是平等的,只要你自己愿意,女人和男人可以从事相同的工作。
诸如此类的先进之处还有很多……
舒纫兰惊讶地发现,有很多自己曾经想在大殷做的改革,在这里居然通通都已实现。
她背着书包下楼时,脚步不由地轻盈,如鱼得水般,嗅到一股自由的气息,迫不及待想去探索这个时代的一切。
大门口。
舒幼仪重重地甩上车门,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真皮座椅。
“麻烦你走快点,行不行?”她斜睨着刚上车的舒纫兰,“第一天上学就想迟到?”
舒纫兰小碎步上去,坐在了轿车后座,舒幼仪的旁边。
舒家如今的确大不如从前,统共就四辆车。
舒炳华、梁美妮、舒幼仪各配一辆车、一个司机;舒峻飞自己开一辆。
刚回家的舒纫兰没有安排车和司机,只能蹭舒幼仪的车,去上学。
初来乍到的女儿开学第一天,舒炳华居然迟了些去上班,一直等到现在,亲自送两个女儿出门,“幼仪,在学校里多照顾点你姐姐。”
“她年纪比我大,还需要我照顾呀?”舒幼仪没好气。
“你这孩子!”舒炳华嗔怪,“好歹你也在学校待了一年,姐姐人生地不熟,你多指点指点她怎么了?她要是在学校里做了什么错事,丢的也是我们舒家的脸。你作为舒家的一份子,没有责任吗?”
“知道了!”舒幼仪不耐烦地嘟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舒纫兰算是听明白了,舒炳华这一大早破天荒地亲自来叮嘱,原来还是担心舒纫兰给他丢人。
“纫兰,你凡事听妹妹的就行。”舒炳华瞥向舒纫兰,眼里捕捉不到什么父爱,全是严厉。
“好的,父亲。”舒纫兰颔首,看上去很是乖巧。
车子引擎发动时,舒纫兰透过车窗看见林丽珍的轮椅,停在耳楼的窗前。
晨光中,母亲的身影单薄得像张旧照片。
她其实也想来送纫兰上学吧,可只在远处看着,没有靠前。
其实,舒纫兰完全不介意舒炳华对她的态度,反正早晚也是要为林丽珍和曾经的自己讨一个公道的,舒炳华对她越是凉薄,她越能放下所谓的骨肉血缘,越能没有心理负担。
黑色的轿车驶出舒家别墅,很快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水马龙。
舒纫兰还是第一次坐汽车。
虽然在原主的记忆里,去大陆之前,早就坐过无数次,但穿越而来的现在这个舒纫兰,还是第一次体验。
她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眼珠乌溜溜地朝窗外瞟,目光游走在沿街热闹的商铺里,高大如丛林的大厦间。
路面颠簸或是车子急刹,她还会不受控制地身体前倾,谨慎地抓住座位旁的把手。
舒幼仪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嫌弃的白眼翻上了天,小声骂道:“真系个土阿灿。”
舒纫兰听见了,但没有搭理。
她瞥了一眼舒幼仪,同样的校服衬衫加百褶裙,与自己一板一眼的双马尾不同,舒幼仪烫着摩登的小卷发,梳着公主头,戴着镶钻和珍珠的发卡,两颊的胭脂也粉粉的,颇为精致。
怪不得,舒幼仪要嫌弃她土。香江本地人,很少会梳她这种扁平的双马尾。
快到学校时,舒幼仪不怀好意地笑道:“喂,忘了告诉你了,今天要月考。”
“月考?”
“嗯,开学也一个月了,学校要进行月度测评考试。”舒幼仪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我本来是好心,建议你晚些上学,谁让你那么着急?妈咪特意找了校长好几次,才帮你办的加急入校。”
舒纫兰懵了。
难怪不出两三日,她的入学手续就办好,比预料中快了不少。看来梁美妮母女俩故意赶在月考前,给她送进学校,是想让她一上来就栽个跟头。
圣保罗是贵族学校,肯定有不少舒氏合作伙伴的孩子。舒炳华这么好面子的人,如果女儿门门都考了倒数,难免会心生嫌恶。
舒纫兰问:“考哪几门?”
舒幼仪:“国文、英文,还有一些管理专业课。”
国文和英文,按照原主的记忆,还能诌一些上去,可管理专业课是啥呀?压根一点没学过。
舒纫兰心里只有大写的‘完蛋’两个字!
一进教室。
舒纫兰还没摸着头脑,就被按坐到一个空位置上。
然后,白花花的卷子就飘了下来。
第一门考英文,大殷朝的太后是完全一窍不通,舒纫兰只能搜索原主的记忆,在原主12岁流落大陆之前,英文成绩不错,但那也只是在小学生里算优秀,如果要答大学生的卷子,多少还是吃力。
而且,人不是机器,搜索原主记忆,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尤其这种很琐碎的学习知识点。
一场考试下来,舒纫兰已是满头大汗。
第二门考国文,舒纫兰稍微喘了口气。
那些诗词解读、文言文解析,对她来说就像日常对话般信手捏来。现代常识类的国文题,她就检索原主的记忆,大多也能找到答案。
最痛苦的是下午的两门专业课,财务管理和经济学,简直就像天书一般难懂。
她愿意上辈子多批八百本奏折,换这辈子不考看不懂的试。
折腾一天,坐车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累得靠在车窗上,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舒幼仪见她一脸无精打采,嘴角勾起幸灾乐祸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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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月考成绩陆续公布。
舒纫兰的两门专业课不出意外地都是倒一,英文成绩也排在倒数。
“哇哦纫兰,公布成绩的几科,你都是垫底呀!”舒幼仪故意提高音量,在教室大声喊。
幼仪的闺蜜也凑上来嘲讽:“某些人该不会连复式记账法都不懂吧?”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窃笑。
“她从大陆来的,恐怕英语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听说她在大陆要过饭……”
“也是难为她了,钱都没见过,还要学怎么管钱哈哈。”
“这种水平也来读大学?”
……
舒纫兰趴在自己的课桌上,默默听着。
好在,老师们倒没多说舒纫兰,毕竟她才刚转过来,前一个月的课也没上过,这样的成绩也是情有可原。
下午第一节,是国文课。
国文老师姓许,三十五六岁,爱穿英伦风衣或是格纹羊绒衫,戴一副素银眼镜,上课的时候经常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为人儒雅又风趣,颇受学生们喜欢。
许老师步伐矫健地走进教室,嘴角扬起一抹兴奋的笑,“同学们,好消息呀,这次月考,国文的全校第一花落我们班。”
舒幼仪连忙挺直了腰板,指尖不自觉地绞着发尾。
她是国文课代表,偏科严重,其他科目不行,但国文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不过好归好,全校第一倒还是没考过。想不到自己这回这么争气。
纫兰科科倒数,如果她再拿个全校第一,简直是‘双喜临门’,还不把舒炳华激动死?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纫兰和她的差距这么大,舒炳华一定会把她捧上天,舒纫兰注定会是个讨人厌的全家嫌。
“这次第一名的答卷堪称完美。”许教授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沓装订整齐的试卷,“尤其是作文,我们整个教学组都在传阅,从没见过写得这么好的论述文。”
许老师轻“咳”,话锋一转,“当然,这次班上也有个别学生,考得有失水准,不尽人意。”
片刻的停顿。
许老师:“话不多说,我们来发卷子。首先,让我们恭喜这次的全校第一名,舒——”
话音未落,舒幼仪已然成竹在胸,踮起脚,马上就要起身去拿卷子。
“——纫兰。”
舒幼仪一下墩坐回去,脑瓜嗡嗡响,是自己听错了吗?
第一名不是自己,而是舒纫兰那个小蹄子?
她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舒纫兰已经懵懵地走上讲台,接了许老师手里的卷子。
许老师难掩赞许的目光,“舒纫兰同学,想不到你刚转来学校没几天,国文就能考到全校第一。”
“许老师过奖了。”舒纫兰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其他科目都是倒数。”
全班哗然,哈哈大笑。
许老师示意大家安静,“如果你以前没有学过相关课程,暂时考得不理想是正常的。老师相信,像你这般聪慧的学生,只要用心学,什么科目都能学好。”
“谢谢许老师。”接连受挫的舒纫兰,心中涌上一丝安慰。
许老师又对其他闹哄哄的学生道:“嘲笑别人之前,先垫垫自己几斤几两。舒纫兰同学这次的作文,是满分,你们有谁能做到?”
满堂寂静了下来,同学们眼里都有些不可置信。
国文作文是开放题,写得再好,老师们也很难会给满分。
这次的作文题目是浅谈‘入世与出世’的看法,对于还没出过社会的学生来说,不是个简单的题目。
“舒纫兰同学,快跟大家分享一下,你是如何写出这样一篇优秀的论述文?”许老师满眼欣赏,“尤其最厉害的是,你居然写得是文言文!”
舒纫兰实话实说,“我只是看到题目里说,不限文体。”
那肯定选自己习惯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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纫兰宝宝:优秀只是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