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筷子落在骨瓷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从未见过你这等放肆的奴才!”舒纫兰指尖一松,筷子稳稳横在筷枕上,凤眸微抬,寒光凛冽地扫向赵妈。

    赵妈肥硕的身躯猛地一颤,好像被什么强大到可怕的威压慑住了,过了几秒,她又眨了眨眼晃过神来,眼前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不由壮着胆子尖声道:“小、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你以下犯上,不敬主家。”舒纫兰语调冷冷,说出来的每个字却掷地有声,“赵妈,你如果不想干了,可以去跟父亲请辞。用不着一大早在这里找茬儿,给主母气受。”

    “我什么时候说不想干了?我、我……”赵妈一时找不到理由回嘴,便拍着大腿耍起无赖来,“哎哟……可怜我一把年纪,在舒家做牛做马二十几年,纫兰小姐一回来就容不下我哦……呜呜……我老婆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赵妈,”林丽珍好脾气地劝,枯瘦的手指抚过食盒边缘,“这几样点心是我拿自己攒下的钱买的,燕窝也是旧年别人探病送的。我一直没舍得吃,留到现在。不曾乱花钱,我也知道现在舒家困难,都是误会。"

    “妈妈,你不必同她解释。”舒纫兰依旧是那个淡淡的语气,不怒而自威,“赵妈,你如果再这样闹下去,便是想走定了。”

    “我……呜……”赵妈一时竟哽住了,她仗着自己是二太面前的红人,平日在舒家都是横着走,林丽珍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是一个刚回家的女儿了。

    然而此刻舒纫兰稳坐在高背椅上,颇有威严的模样,着实让她心生几分忌惮。

    毕竟舒纫兰是舒家的小姐,大太太过气不受宠,不代表舒炳华不在乎自己的亲生女儿。

    尤其是舒纫兰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似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难道是有把握舒炳华会看重自己?

    舒纫兰见赵妈垂头不再多言,遂重新与母亲话起家常,“妈妈,你往后不必这般忍气吞声。有些人,你退一尺,他进一丈。你越是怕事好说话,他越是嚣张不懂礼。这种人天生不懂得礼义廉耻,你也就不必同他讲。”

    林丽珍抚住女儿的手,轻叹道:“纫兰,你刚回来,还不知道……”

    “纫兰小姐的脾气真可不小呀。”梁美妮扭着水蛇腰,扶着鎏金楼梯下来,阴阳怪气道。

    舒纫兰睨向这道款款而来的身影,眼底迸射出一道尖锐的寒芒,锋利得似能洞穿血肉,直刺人心。

    不过,待梁美妮走近时,舒纫兰已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浅浅阴影。再抬眼时,油黑发亮的眸子,流转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梁美妮也觑起眼,目光如毒蛇般在纫兰的脸上睃巡,定了有好几秒。

    舒纫兰心下了然,梁美妮想起了什么。

    她从小品学兼优,尤其跟没脑子的舒幼仪相比,更得父亲疼爱。谁知却招来梁美妮的嫉妒。

    十年前,傍晚。

    母亲林丽珍像平时一样接舒纫兰放学,经过盘山公路时,司机忽然急转,连人带车翻到了太平山下。她大声呼救,可荒郊野岭哪会有什么人。

    林丽珍满脸是血,昏死过去,司机也已然不省人事。

    绝望中,舒纫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两个男人空灵的声音响起:

    “死了么?”

    “大的搞定了,小的还在喘气儿。”

    “动作快点,太太等着回话。”

    ……

    男人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踩灭了地上的杂草,如死神在逼近。

    被卡在车座不得动弹的舒纫兰不知怎地,忽然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小小的身躯硬生生挤开身上的桎梏,冲出了倒塌的车厢,撒开腿拼命往前跑。

    两个男人在身后穷追猛赶。

    她不敢停,因为她知道停下意味着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地逃到海边,躲进一艘船,也不记得过了多久自己到了大陆,只是将那段黑暗中死神的对话,记得清清楚楚。

    昨晚,这段对话反反复复折磨了舒纫兰一夜。

    此刻,即便只是与梁美妮四目相对,舒纫兰还是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像是被困在将死的车厢内,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种感觉或许就是原主生理性的害怕。

    只是,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当你的实力不如敌人时,最好的方法就是示弱,以图来日。

    舒纫兰嘴角勾起一抹笑,“二太太,早上好呀。”

    梁美妮被这友好的态度弄得一怔。

    毕竟从前,少年时期的舒纫兰就没对她这么好颜色过。眼前这个笑容温顺的姑娘,与记忆中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判若两人——这丫头片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难道转性了?

    昨天晚上就见她前言不搭后语,似乎脑子不大正常。

    想到这点,梁美妮有意试探道:“纫兰,昨晚儿睡得还习惯吗?我记得你小时候有点认床吧?”

    “挺好。”舒纫兰继续保持着微笑。

    “你妹妹她胆子小,非要住得离我近些。你走了这么多年,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所以你原来的房间,就给幼仪住着。”

    呵,原来这母女俩是一对鸠,都爱鸠占鹊巢。

    舒纫兰嘴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不打紧。哪还认得了床?我离家十年,很多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哦?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大陆?”梁美妮精心描画的细眉微微挑起。

    舒纫兰眨巴着葡萄般乌溜的眼珠,真如一个二十出头的天真女孩,“嗯……是出车祸滚到山下被人救上船的吧?还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我那个时候年纪小,迷迷糊糊的……啊呀一想到我就头疼得厉害。”

    “妈咪,你这么关心她干嘛?我上学都要迟到了。”舒幼仪背着书包,骂骂咧咧地从楼上下来,“我看她的脑子八成摔傻了。对,是失忆了。现在最流行的电视剧都爱这么演。”

    “上学迟到怪谁?还不是你磨磨唧唧,裙子换了一条又一条。”梁美妮对这个心大的女儿很无奈。

    舒幼仪噘着嘴,“哼,妈咪,你又说我!你看人家亲妈对女儿多好。”

    另一边,林丽珍听舒纫兰说头疼,正贴心地给她按着头。

    舒纫兰一脸幸福地吃着燕窝粥。

    梁美妮心中不快,本来林丽珍天天无精打采地躺床上灌药,现在女儿一回来,居然下床熬起了粥,还能回光返照了不成?

    “先生今早出门前叮嘱我,纫兰刚回家,要多关照。”梁美妮插着手语气不善,“你们吃得这么好,看来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谁说不要。”闷头喝粥的舒纫兰忽地抬头,笑盈盈地望着一身整洁校服的舒幼仪。

    “我也要去上学。”

    想要快速了解这个时代,上学对现在的舒纫兰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你?你是要去上初中呢?还是小学?”梁美妮掀唇笑了起来,语气鄙夷。

    舒纫兰懒得跟她扯,直截了当道:“我与幼仪同龄,自然该跟她一样上大学。”

    梁美妮不屑,“上大学得参加会考,你先在家看书准备准备吧。”

    “也不是所有大学都要会考吧?”舒纫兰不是三两句就能打发过去的,“幼仪会考了吗?成绩过了吗?上的哪所大学?”

    这三连问把梁美妮问得哑口无言。

    幼仪确实没考过,而是舒炳华托关系花钱给她上的圣保罗女子学院。

    这所大学里很多都是上流社会的富家女,大多是进去混个文凭,或者扩大交际圈。由于是贵族学校,自然只要钱到位,怎么都能进去。

    梁美妮又找了理由搪塞,“幼仪的学校,你想进去是可以,只不过现在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你身体也不好,不如在家休息,好好养身体,下学期再说。”

    一旁的舒幼仪一听纫兰要跟自己上同一个学校,开始闹了起来,“我不要,妈咪,我才不要跟这个土包子上同一个学校!”

    “你们如果不愿意给我安排,我找父亲帮忙。”舒纫兰坚定道。

    梁美妮知道这小妮子是糊弄不过去了,不过是上个学而已,真闹到舒炳华面前,显得她这个当家的一点小事都安排不好。

    “行,我这就找人去联系圣保罗的校长。”梁美妮说完,拽着幼仪出门去上学。

    舒幼仪还在不依不饶地闹脾气,“妈咪,不可以!要是让同学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土包子姐姐,同学们会嘲笑我的!”

    “哎呀,你个傻孩子什么都不懂。”梁美妮轻点女儿的额头,窃声说,“你当妈咪没有自己的考虑?”

    “啊?”舒幼仪瞪大眼珠,不明所以地看向母亲。

    梁美妮四下打量没有听嘴的,遂捂着脸跟女儿说:“妈咪当然知道纫兰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陆妹,所以她去圣保罗这样的贵族学校,还不得出大丑。”

    “有道理呀。”舒幼仪频频点头。

    梁美妮继续道:“你爸还提过择日办个宴会,昭告亲朋好友,欢迎纫兰回来。这要是纫兰在学校里干了什么傻事,你爸爸那么好面子,只怕恨不得赶紧把这个拿不出手的女儿藏起来吧?”

    舒幼仪昂首挺胸,“这样爸爸就知道,谁才是这个家最优秀的女儿!”

    “哈哈哈哈,当然。”梁美妮眼含骄傲地抚平女儿校服领口的褶皱。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句,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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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会考,当时香港的大学资格考试,类似现在的‘高考’;

    还有这篇文虽然是港风文,但为了便于阅读,不会有太多的粤语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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